故事||陌路
又是一个暑假，对于小米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暑假。过了这个暑假，她就要去县城上高中了。
尽管家里人都希望她复读一年考个中师，乡里毕业班的胡老师当着小米爸妈也打过包票：以你孩子的成绩，复读一年考中师绝对没问题。
炎炎夏日，胡老师一行人专程跑到小米家里，坐在小米家院子的梧桐树下，信誓旦旦地向小米保证。
围着的有小米的父母，还有几个儿时的小伙伴，大家都羡慕地看着小米。
小米刚刚把长头发剪了，削成了齐耳短发，愈发显得脸又白又嫩，像个刚摘下来的香瓜。怪不得胡老师半开玩笑地对小米爸妈说：“看来你们家就数小姑娘营养最好了。”
当着老师的面小米没说什么，等到老师都走了，小米妈悄悄问小米：“你什么意思？复习不复习？”“不！”小米毫不犹豫地回答。
“唉！”小米爸妈知道自己孩子的执拗性格，也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等高中录取通知了，这段时间没事，小米就去找邻居阿梅。
阿梅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读书，和村里几个同样辍学的女孩在周围打工。
阿梅长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面时常透着一点狡黠。阿梅和小米从小在一起玩，两家一墙之隔，除了睡觉几乎天天在一起。
上学时两人结伴上下学，阿梅功课不好，小学毕业家里就不让读了，阿梅也没抱怨，正好她也不喜欢读书。
于是，刚辍学那段时间，每次小米放学回来，阿梅就跑过来找她，告诉小米她今天又看了什么新的电视剧。
阿梅喜欢看电视，喜欢得不得了，因为看电视成了近视眼，还是挡不住她把脸趴到电视上看。
这一段时间阿梅很少来了，听说上班了，就在村子东头一家加工厂。
那是一家作坊式的加工厂，工厂老板就是村里一个叫秋生的年轻人，这家小型加工厂负责打火机的装配，将各种零件装配好了销售出去。
从零件批发价到打火机，中间有一个差价，这就是盈利的来源。小米曾经很纳闷，几块钱一个的打火机，有什么赚头？
阿梅悄悄告诉小米：赚不少呢？虽然打火机价格低，但是零件价格更低，一个打火机能赚一倍价钱，数量上去了，赚的就多了。
负责加工厂的是秋生两口子，秋生是个见谁都嬉皮笑脸的小伙子，小米对他印象不怎么样，但是听说这秋生倒是娶了个好媳妇。
据阿梅说，秋生媳妇是南方人，在南方打工时和秋生认识的，两人自由恋爱成功结的婚。一说起秋生媳妇，阿梅就滔滔不绝，显出兴奋的样子，在她口中，秋生媳妇是一个聪明能干且待人和气的人。
有一回天下雨，小米亲眼见过秋生媳妇来送阿梅这几个女孩回家，个子高高瘦瘦，头发微微烫着卷儿，在后面梳成高高马尾辫。
因为雨伞的遮挡，小米只是看到个侧面，没看清脸。但是感觉到她周身洋溢着活力与奔放，有别于小村人的闭塞，印象最深的是她爽朗的笑声，把雨天的潮湿都赶跑了。
听说秋生和媳妇感情也很好，平时秋生出去进货找销路，秋生媳妇在家看厂子和几个姑娘们一起干活，把小小一个加工厂经营得红红火火。
美中不足的是秋生媳妇老是不怀孕，都结婚好几年了肚子还是没动静，秋生娘为此很不高兴。秋生兄弟两个，哥哥都两个儿子了，秋生却什么还没有，她老娘那人又极爱唠叨，这点挺烦人。
阿梅说，秋生娘本来就不喜欢秋生媳妇，嫌她是个南方人，当初如果不是秋生极力愿意，他老娘就给他从当地找媳妇了。
不过，秋生和媳妇的感情看起来挺好，毕竟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在当时还是颇前卫的，秋生媳妇又那么漂亮能干，让很多人暗暗羡慕。
但是秋生这小子不老实，据阿梅说，秋生老是趁着媳妇不在跟前时和几个女工调笑，说些不正经的话，偶尔还动手动脚。
“要不是看她媳妇人还不错，早就不在他那干了。”说起这个，阿梅有些愤愤，“就小霞爱和秋生打闹。”阿梅神神秘秘地说。
小霞也是她们一个小学同学，小学毕业就开始打工了。小霞住在巷子北头，家里姊妹很多。小霞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孩，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到底两个还是一个也不是很确定）。
末了，小霞妈肚子争气终于生了个儿子，这才结束了生计大业，不然，小霞还不知会有几个妹妹呢。
小霞家在巷子最里拐角的地方，终年不见阳光，习惯一出门就看到太阳的小米老感觉他们一家人身上都散发着霉味儿。
也许住得偏僻的缘故，他们家的孩子都不喜欢出来，即便出来也把头垂得低低的，一个个像活在阴影里的影子。路过他们家时，感觉里面静悄悄的，没有说话声，也没有笑声。
相比较来说，小霞还是姊妹里比较爱说笑的一个，可能比较熟的缘故吧，但是比起阿梅小米的亲密，和她还是有些生分。
“小霞怎么了？”小米有些不解。阿梅压低了声音说：“小霞老爱和秋生闹，闹得我们都看不下去，小霞还特别会哄秋生娘，老婆子挺待见她的。”小米还是不太明白，但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暑假期间，小米闲着没事跟着阿梅去那家加工厂帮了一天工，一半因为无聊一半出于好奇，想看看阿梅口里的这个小世界。
在那里，小米又见到了小霞。小霞跟她母亲很像，都是胖胖的脸庞和身体，一双细长的眼睛。以前没注意过她，因为她学习一般，也不爱和大家一起玩，小透明一般，小学毕业后就很少见到了。
几年不见，小霞还是胖胖的，可是眼睛里有了更多原来没有的内容，藏着十六七岁女孩没有的狡黠复杂。
小米还见到了秋生，秋生长得白白净净，没有村里人的土气，但他这人一看就不老实，眼睛珠子老是转来转去。
只是没见到秋生媳妇，好像回娘家了。听说她娘家很远，一来一回就要好几天，平时她回家并不多。
暑假后，小米去四十多里地外的县里上高中了，每月才回来一次，见到村里小伙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中秋放假三天，正在屋里温习功课的小米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阿梅，两人都有些兴奋，尽管心里很高兴但是到嘴边的也不过一句：“呀，你来了！”
阿梅坐下来，照例是先讲讲自己最近又看了什么好看的电视剧。阿梅说话的功夫，小米悄悄打量了一番阿梅，半年不见，阿梅会打扮了：衣服是没见过的样式，头发也好像刚染过，带着一点焦黄，像秋天成熟过分的玉米叶子。
“你还在打火机那里干活？”小米随便问道。“早不在那儿了！”阿梅回答，“嗐，你知道不？秋生和她媳妇离婚了！”
阿梅突然冒出的一句让小米下了一跳，“怎么回事”？
“哎呀”，阿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霞怀孕了。”“哦——”，小米明白了。
阿梅接着说：“秋生媳妇知道后就走了，没有再回来。秋生去找过她，她也没回来。”
“现在呢？”小米听得入了神，“秋生和小霞结了婚。”“哦——”小米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这个我们都不和小霞说话了，她怎么是那种人！”阿梅絮絮叨叨继续说着，“也没人理秋生了，什么人！他可能后悔了，不太愿意和小霞结婚，还想去找原来媳妇儿，可是晚了……”
听着阿梅的叙述，小米感觉怅然若失，说不清什么感觉。窗外下雨了，她又一次想起唯一一次见过的秋生媳妇的侧影：高高的个头儿，梳成马尾的卷发，爽朗的笑声……
可惜，已成陌路。
2022-7-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