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语文之对话篇

2019-01-14  本文已影响0人  杨灵巧

     

深度语文之对话篇

        深度语文群的群公告中有这样一段话:干老师说,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应该具备四种能力:文本解读能力、课堂驾驭能力、写作能力、对话能力。

        关于前三种能力学界解读较多。对话能力少有人解读,我试着阐述:“对话能力是教师与文本对话,与自然天地对话,与古圣先贤对话,与自己对话,与学生对话的能力。”解读完却觉得不好。于是在群中发问。第二天醒来,群里已是春色满园了。

智静:对话是态度,对话是能力,对话是关系,对话是环境……

干国祥:“对话是聆听,是打开心扉,是好奇与沉迷,是询问和质疑,是理解的渴望,是在以上基础上试图说出自己的想法,是渴望经由这一切,更新自我。

齐雪霞:干老师好,我这几天正在读干老师的《生命中最好的语文课》,感觉那是老师与文本、与学生、与自己生命对话的一种体现,我不知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干国祥:我们不必技术性地追问对话是什么,它本质上就是打开自己追求更高声音或其他新奇声音的姿态。

干国祥:对话不是重复自我,不是炫耀自己拥有的,不是宣讲已知的知识……它是心对他者声音,尤其是更高声音的聆听。

智静:非常感谢干老师的点拨。看来,真正对话的开始是先和自己对话:对体制内的教育有质疑吗?有对理想教育的期待吗?

智静:对话是一种心灵的需要,一切自然发生。

干国祥:对话,是尝试着把杯子里原有的水倒掉——空杯,但有杯。

干国祥:聆听能力,是对话的第一要义。

干国祥:聆听不是礼貌地请别人说,而是真正地听懂、理解、把握、领会对方的意图、逻辑。

干国祥:听,首先是姿态,其次是能力。

智静:听懂的前提是有杯。

干国祥:诠释《论语》,就是聆听《论语》。干国祥:把《论语》的精华,斟满自己的杯子。

智静:空杯是姿态,有杯是能力。

干国祥:反复背诵《论语》也是聆听,但却是低级地听,因为不会发问,也就不能真正领会。当然,问非所问就更不是聆听了。

干国祥:昨日数位朋友诠释《再别康桥》,彼此间有聆听,有质疑,就是对话。唯对诗歌,似乎太熟悉了,反而在对话中不让它出场自己讲述,有点遗憾。

干国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而习之,是和书本、弓箭等对话。

有朋自远方来,是和他者对话。

人不知而不愠,是和深层的自我对话。

干国祥: 我的游戏文字:

孔子在儒家学院开学典礼上的发言

——摘自《论语》,发言人,孔丘,记录整理,孔门弟子

  同学们好!

  儒学院今天开学了,本院长想说几句话。

  第一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儒家以格物致知为求知之道;读书学习,当是在院同学的首要任务。读一本好书,如《诗经》《周易》,不断温习之,揣摩之,沉潜反复,不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吗?

  第二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从各地而来,但同门曰朋,既然坐在一起,就是同窗好友了。我希望大家要珍惜这份因缘,同窗间多多切磋琢磨。用几千年后西人哈贝马斯的话说,就是要用交往来追求真理真知。

  第三句,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每个人禀赋既然如此相异,追求学问又方式不一,内容有异,自然会产生不同的见解,可能会导致一些观点上的对立。正如后人所谓,“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大家不能因为自己认为别人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误解了自己观点,不知道自己的抱负和心意,就心生愤怒。真正的君子,就是尊重他人的自由如自己的自由,尊重他人的权利如自己的权力,承认世界上存在着不同自己的观点,承认这些观点可能比自己的观点更准确,这是一种普遍的伦理道德,具备这种思想并以此而行,方为未来之君子。

  我的发言就到这里吧。下面就请班长颜回发言,大家欢迎。

干国祥:

我初步诠释《论语》第一:

1.1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白话】

先生说:“一个人勤奋好学,按时练习各种技艺,这不很愉悦吗?有朋友从远方来(相聚、切磋),这不很快乐吗?若没人了解自己,也并不怨天尤人,这不是真正的君子吗?”

【演绎】

子,这是指孔子。在字源上,子就男子的形象,而且还是未成年男子的形象(父子之子,子女之女,即是较本源的“子”的意思)。虽然“子”后来成为男子的尊称,如孟子、庄子等,但超越姓氏只称为“子”的,似乎也只在《论语》中作为对孔子的尊称。在《论语》中,被尊为子的有“有子”、“曾子”等人,这表明这本书可能是有若(子有)、曾参(子舆)的门人整理的,整理成书时,距书中故事的发生时至少已经隔了许多年了(这时候,不仅孔子,而且那些年长弟子都已经不在世上)。因此,本书显然不能看作是孔子言行的如实记录,因为这记录事实上已经受到曾参一派思想的过滤。

曰,说,意谓口中所吐之言也。佛经首句,往往以“如是我闻(像这样我所听到的)”起始,表明写经者是将所聆听到的记录在此,而不是写下本人私意。曰为口,闻为耳,意谓这是师长与门人共同生活,在同一处境时口耳相传的话语、道说,而不是抽象的道理。和佛陀一样,孔子事实上也并没有撰写文章。(孔子是否作《春秋》,是否写《易传》,是值得怀疑的。当然这并不能否定孔子对《易经》和古代及当代历史的重视,并作出过相关阐释,也不必否定《春秋》和《易传》等,都是儒家的重要经典。在相当程度上,是孔子思想的延伸。)孔子和佛陀一样,都是通过身体力行来阐释自己体悟到的真理的,而门人珍爱其所言,所以或心记之,或笔书之。(《论语》中就有弟子记下孔子之言的记录,见15.6“……子张书诸绅。”)在孔子殁后,门人整理成书,或许当时还真有《孔子》一书,或者本无书名,无非是些编辑的孔子等人语录,或门人记录的轶事,于是后来称之为“论语”(整理之语)。所以这个“曰”,表明这些话语总是生活中随机显现的灵机之语,而不是案头沉思之作。若不能体悟语言的场景性,以及与存在本身的契合,而用抽象理论来使之绝对化,只怕会阻塞理解《论语》真谛的一线生机。我们还可以肯定,这些已经不再是孔子原话,而已经是门人整理为书面话的概括性话语了。所以透过字面,体悟那道说时的生机,方是通过阅读《论语》,理解孔子精神的最佳道路。

学,繁体写作“學”,基本保留了甲骨文以来的“学”字的造字含义,意谓一个孩子(子)依着桌几,前有双手向他摆弄“爻”(数筹,与《易经》息息相关)。“学”在整部《论语》中地位非常特殊,一方面,孔子平生,不敢以“圣”或“仁”自诩,而只敢以“学”(学习者)自诩,说自己“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又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

孔子对“学”的重视,既导致了后世继承他这一精神的荀子和朱熹过度强调“学习”,却丧失了原始儒家那种活泼泼的生机;也导致了更重视儒家精神而不是知识的孟子、王阳明、陆九渊等人,在学习问题上有所疏忽而不能站在一个更中允的位置上。

事实上,“学”对于孔子,是存在的一种开放姿态。和后世背诵前人陈言为学习的方式所完全不同的是,在孔子这里,学是生命的完全打开。我们曾经在哲学课上讨论过人的本质,发现从某个角度讲,存在乃是一个中心一无所有的泡,而人,就成了活出来的一个结果。姑且不讨论孔子会不会赞同这种有所偏颇的理论,但其必然会赞同人的精神并非先天具足,先天具足的只不过那生生不息的生机(曰仁,曰心,都不过是勉强命名),但这生机却需要在特定的处境中保持一种开放,与世界同在,在世界中通过学而成就自己,通过成就自己而成就世界。

一种最愚蠢的做法,就是孔子学什么,我们学习孔子也就应该学什么(脱离我们的存在处境而死搬硬套)。事实上,我们要学的,乃是孔子的这种开放性存在的姿态。但要理解这种姿态,我们确实要明白一个问题:孔子时代学什么?孔子本人学什么?孔子希望门弟子们学什么?

孔子时代,最流行的正式学习,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不是六本书,而是六种技艺(虽然有些技艺是有经书为蓝本的)。没落的贵族子弟,以及新兴的士族弟子,通过学习六艺,而成为职业的“士”——儒,而可以应聘成为职业的家臣、国臣。也就是说,它们既是古代贵族及士人晋身上流社会的必要技艺,也是儒人借以谋生的必备技艺(当然作为职业能力肯定不止于此,这相当于当年的公共学科)。

而孔子则要求弟子们既熟习这六艺,又要以仁心和求道之心,超越技艺和职业。所以他有“君子儒”和“小人儒”的区分,所谓君子儒,就是以仁为内在标尺的,有处世原则的士人;而所谓小人儒,就是仅仅凭着技艺谋生的儒人——成为某一特定的“器”(用具)。孔子对儒者这一职业的道德要求,使他成为儒家学派的真正开创者。

而孔子本人,一方面多才多艺,“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孔子擅长御马,射箭,弹琴,据说还在委吏等小差事上也做得相当出色。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孔子也就不过是一“小人儒”而已。孔子把“仁”当成为学之灵魂,“当仁不让于师”,“朝闻道,夕死可矣”,这种追求真理、坚持真理的君子儒精神,才是孔子为学的本真精神。所以我们既要看到孔子外表上“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的开放自我、汇聚伟大事物的存在姿态,还要理解这个姿态的中心,总有一颗活泼泼的“仁心”在那里跳动。至于这一仁心它从何而来,这事实上是一个纠缠了几千年的儒家难题,我们且按下不表。

习,習。关于这个字解释纷纭,但似乎也没有哪一个是确凿让人信服的。一种最美妙与浪漫的理解,是小鸟在晨间的太阳之上练习飞行,这确实是一幅迷人的图景。然而事实上,据甲骨文字形,習上面的羽表示箭矢,下面非常明确不是“日”而是“白”(的,即箭靶),因此“习(習)”造字的根源就是练习射箭。和学字稍有不同的是,在汉语中,习总是身体的、操练的、技艺的。

也就是说,“习”是一种更为切身的学习,一种与身体息息相关的学习。譬如箭道或茶道,其最终目的都不在于射中对象或解渴,而在于让自己处于一种技艺所规定的存在状态中。如果说这些技艺只有在我们东方文化中才能被理解的话,那么弹琴即演奏音乐、舞蹈即在音乐中漫步,或者书法(书写成为艺术),或者吟诵早已熟悉于胸的经典,这些就更能体现出“习”字作为存在姿态的意蕴了。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把“习”的目的,理解为是对所“学”知识的掌握,甚至也不能理解为是把知识化为实践,而应该更切身地理解为,这种种技艺,乃是一种使之(特定的技艺)内化为存在禀赋、生命修养的“艺术”。

如果说“学”这个字更让人想到一种汇聚,一种汲取,一种与伟大事物共鸣的存在姿态的话,那么“习”这个字更让人想到知识的内化,它意味着将技艺生活化,乃至成为存在本身。

说,悦,言兑而说,心兑而悦,表达的是一种称心的状态,也可以把“说”视为对学习对象的理解状态。学。进而成为美好的中心;习,进而自身成为美好事物。这样的状态,自然是令人“满心喜悦”的。

在现代对话理论或者交往理论中,“学而时习之”这句讲的乃是人与世界的对话。这世界,既是指自然而然的,一个人所处的那个世界,也是指围绕着他的那些前人的知识、技艺。而事实上,对人类而言,世界、万物总是被特定语言和知识揭示出来的世界、万物。

人,何以为人?从某个角度讲,每个人总是特定的汇聚者。“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我,或者你,就是汇聚于我们各自存在之中的那些特定的东西,是它们的重重编织,织出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他……

诗赋予我们灵性,史赋予我们智慧,礼仪赋予我们庄严,骑射赋予我们豪气……

汇聚之,呼吸之,匮乏的生命乃因此为“大(古人字)”,因此而“立(字源乃一个人站立于大地之上)”。

乐,快乐之乐与音乐之乐,我们在理解这个字时,一定要注意它们在字源上的同一性,而二者之中,显然音乐之乐才是根本。但我们不能从音乐带来快乐这样肤浅的角度来理解,而要从音乐的本质来思考。音乐的本质就是兴发感动,使人共鸣,所以这种乐里有和谐、共鸣的意蕴在。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在音乐中的和睦与快乐乃是人与人交往的最完美境界。

有朋自远方来,这意味着相聚者是汇聚于某一伟大事物的周围,切磋琢磨,相互启发,相互照亮。《论语》一书,事实上就是这种“有朋自远方来”的结果。弟子们从四方各国风闻孔子的学说,汇聚于孔门之中。但《论语》的经典与光彩显然并非孔子一人的成就,正如孔子所希望的那样,他渴望弟子人能够“启发”自己——孔子最精妙的语言,都是源自弟子恰到好处地提问,如子贡就是其中最能够“启”孔子的弟子。这种相互照亮的学习场景,真是人生一乐,丝毫不逊色于音乐。

在现代对话理论或者交往理论中,“有朋自远方”这句讲的乃是人与他者的对话。儒家认为人是特定社会关系(伦理)中的生命,因此儒家的真理便体现、显现于人在社会之中,而不存在于一个人闭门修炼之中(作为准备当然这是完全应该的,但它显然不是终极性的)。而人与人的诸多交往模式中,因真理而汇聚于一起的师生、同学关系,乃是其中较纯粹者。

人不知而不愠,是承前两句而主的。通过第一句,学习者已经达到了对知识的领会和对技艺的掌握,成为一个有教养者;如果顺利,那么他就会进入第二句所描述的那种和睦、共鸣的人际关系中,即声名在外,朋友和弟子也闻风而至。但有时命运多舛,一个有德有才者,可能会长久处于一种不被重用甚至鲜为人知的孤独境遇中,因此孔子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就从第二句的理想关系(向外扩充仁心,成就事业与名声)中作了一个转折,但把极高的评价“君子”给予了落在孤独困境中而仍然能够坚守的人。

在现代对话理论或者交往理论中,“人不知而不愠”这句讲的乃是人与自我的对话。儒家的理论中始终有一个悖论:其终极理想始终是创造一个良好的现实社会,或者成为良好社会中的一个建设者(不同于某些宗教寄希望于未来);但因为社会总难免处于黑暗时期,这时候人就可能不得不成为不为社会添罪恶的独善主义者;而即使并非身处黑暗社会,士人也极可能会不得重用、不为人知,在这样的处境中,一个人的价值何在?于是,最终生命的价值又可以不依赖于社会成就,每个生命都具备个体独特的尊严。

这三句话,既可以看成是孔子一生的自画像(学习、教学、自我确证),也可以视为是孔子教育门人的三句教,其中暗含今人所说的人存在的三种对话与交往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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