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仇》第十七章:宝阜酒乡五儿偶遇韩二挫
一、五儿与狗狗黑嫚结怨,无时无刻都在发狠,盘算着如何加害于黑嫚。每当听见黑嫚吠叫,愈加使他在内心发狠,采用哪种方法加害于黑嫚,会更安全更保险些,又不至于暴露自己。有些方法很好,但真正在实施时,五儿内心又充满恐惧,因为黑嫚毕竟是奶奶精心养大的一只狗狗,是奶奶的一只心爱之物。所以,尽管痛恨,但真的不忍心,由此造成失利,是情理之中的事。比如前几日,原本已经用绳索将黑嫚套住,即眼看要成功勒死黑嫚时,哪会想到突然窜出个大黄狗来,不仅放走了黑嫚,还差点被那只大黄狗咬伤。五儿没想起这事,便眉头紧锁,心绪沮丧,越想越晦气。因此,什么事都不愿做,时常会有一股很想打人的冲动。
五儿这一切,奶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因为五儿的心事,奶奶最清楚,但奶奶从轻易说,她有她的处事原则,她善解人意,理解年轻人的心事。尤其对五儿和韵儿的心事,她了如指掌,但不能任由孩子们自主行事。这天晚饭后:“五儿啊”奶奶见五儿独自去大门外,坐在那里望天发呆,五儿听奶奶喊,随即应道:“奶奶”奶奶喊五儿到跟前说:“孩子啊,明天六月六,是宝阜山会啊,眼下地里农活也不忙,再是你身子也没恢复过来,去赶个山会散散心吧。”奶奶说着,从她衣袋里掏出几十块钱。五儿本不愿意去,正有些迟疑不定。奶奶面色慈祥催促说:“去吧,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节,山会很热闹,你小时候根韵儿不是去过?去吧,碰到有什么稀罕物也给奶奶稍件来”。宝儿这才勉强点点头,但极力不接奶奶给的钱,奶奶生气了,硬是把手里的钱,塞进五儿的衣袋里。
第二天早饭后,五儿跟娘和奶奶打了招呼,随从路上赶山会的人一起,一同去了宝阜酒乡山会。从刘埠岭往东约十几华里,在渠河西岸,是坐近方圆很有名气的一个山会,五儿小的时候曾跟韵儿一起,跟奶奶去过两次。每次去宝阜山会,大多由奶奶背着,山会上人很多,到处都摆满卖各种食物的小食摊,还有各种杂耍,十分热闹。每遇见一种小食摊,奶奶总是买两份,分给我和韵儿。糖葫芦,肉火烧,沾着芝麻的糖瓜等,什么都那么好吃。自此之后的日子里,时常问奶奶,什么时候还去赶山会?在心里老是惦念着,跟奶奶赶山会时热闹情景。直到长大成人后,才逐渐淡忘,自失去韵儿之后,更是再没那样的心绪,还赶什么山会呢?今天是服从奶奶的心愿。
前面就是渠河了。渠河,发源于山东沂山山脉的百丈崖,从百丈崖涌出的山泉,与沂山周边的大小支流,由数条涓涓细流,汇集成河。河水涌出山涧谷道,急流直下。湍急河水,裹挟金黄闪光的河沙,犹如一条巨大彩带,弯弯曲曲向东逶迤而去,直奔东海。流经之处,以她宽阔的胸怀,孕育滋养着沿途两岸的人、畜、鸟、兽,花草、树木及万类生灵。河的上游,西高东低,落差较大,故水流湍急。到王母山前被王母山一档,原本由西往东,改为往北,拐了一个九十度弯。因地势平坦,流水自然也就变得缓慢,河面也变得宽阔起来,并淤积出两岸大片湿润而肥沃的土地,成为庄稼人艳羡的沃土良田。
宝阜酒乡东临蜿蜒渠河水,西靠刘埠岭余脉延伸而来的岭脊尽头。即在渠河西岸平坦沃土上,凸起一座元宝状土石混合堆丘,传说是由刘埠岭余脉延伸而来的小龙头。堆丘上有盖公祠,相传汉初时的一位贤士,名:盖公,盖公精于黄老之术,主张以清静无为、治国安民之策,曾上书朝政,使得连年战乱,社会动荡,经济凋敝的大汉国家得以大治。盖公伦理,治国安民,拯救苍生于水火,死后为纪念这位贤士,在此建祠,以供人们敬仰,于每年农历六月初六,为盖公香火会,河的对面便是汉朝著名理学家兼大司农郑公庙。
二、宝阜酒乡乡民,世代依河而居,以可耕种田地为主业。河套田地肥沃,又有河水浇灌滋润,地里撒种就有收获。农闲时下河扑鱼,所以,不受旱、涝年景制约,年年都有好收成,是远近知名的富庶之乡。但不知起于何年代?宝阜乡人以清澈甘洌的渠河水,和产于河两岸沃土的红高粱米,酿造醇厚绵软的高粱酒,即有名的“高粱老烧”而远近闻名。最繁盛时,全村拥有三十六座酿酒烧锅,可谓是家家酒气蒸腾,处处酒香醉人之景象。
高粱老烧,招引远近客商,云集于此。沿河而设的客栈、酒肆比比皆是。酒幡招牌,飘满大街小巷。各类商铺一家接连一家。尤其在每年的六月六山会这天,更是游人如织,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远处商贩,马戏班、说书、唱戏、杂耍班,以及牛、羊老汤锅,都须提前一天来此,占好场地,搭好戏台,支好锅灶台板,才能在六月六这天按时开张,若来晚了,就难以占个地方。
初夏的早晨,朦胧晨曦里,还透着些微微凉意。远处的村庄、近处的庄稼,被淡淡雾气所笼罩。路上肩挑车推着自产的各种新鲜蔬菜、自制的各类手工艺品。还有自养的鸡、鹅、鸭禽等,急匆匆地赶往宝阜,能占个一席之地。五儿汇集于赶山会的人流里,到达宝阜酒乡时,已是日升中天。这时山会上,人们早已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马戏班还未开张,隔着网绳白布围栏,大老远就听见声嘶力竭地叫喊声,和奔马“嘚、嘚”的马蹄声,强烈刺激着游人的好奇心。
在人流中,五儿独自儿转悠了一圈,满街的男女老幼,推搡拥挤,摩肩擦踵,早已汗流满面,路旁摆有各类小摊,各类摊位排排相连。五儿忽而看见一个银匠摊。五儿想起奶奶说过的,“遇见稀罕物,就给买件儿。”什么才是稀罕物件呢?就给娘和奶奶各买一件银饰吧。五儿心想。他便立在银匠摊旁,仔细看了甚时。才决定给奶奶和娘,各买了一套银簪和木梳,将其揣在怀中离去。前面有数个花老婆摊位,花老婆(即:旧时专卖女士用品的)摆着各种颜料桶子,五颜六色的绒线头绳,丝质绸缎彩、头饰。看到这些,五儿顿时眼睛一亮,随即弯下身子,没讲价钱,直接按照自己心愿,选了三尺石榴红色绒线头绳,三尺粉色彩绸头饰,还有一方天蓝色雪花白印花头巾。
韵儿,使五儿念念难忘。此时的五儿,脑海里立即幻化出,立在他的面前,韵儿眼眸清澈如许,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莫测的眼神里,在期待着什么......五儿木然凑向韵儿跟前,捧起她的前额,轻轻亲吻了一下,又赶忙从衣袋里掏出头绳和头饰,亲手给韵儿扎在头上,鲜红的头绳,系着粉红色的彩绸,再罩上那方深青蓝底,白色印花头巾,喜形于色的韵儿立刻踮起双脚,双手勾着五儿的脖颈,在五儿前额,轻轻咂了一口,花儿般容颜,如白鹅扑池水情景……
五儿正沉浸在幻妙遐思中,忽被不远处传来争吵声惊醒。紧接着便有很多人,被涌了过来。游人看出殡的不怕殡大,是人的劣根性。喜欢看热闹的,不怕事情闹大,事情闹得越大,就越吸引人,人的兴致也就会越大。五儿不自觉的被人流拥着,被动跟了过去。只见是一个卖肉的中年汉子,长着满脸横肉,在暴打一个,个头不高,年龄约有四、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人。据围观的人说,刚才被一个流动杂耍的戏班子路过,使原本已很拥挤的人群,来不及躲闪而互相推搡拥挤,将摆在一旁的肉摊子给挤倒,使得白花花的猪肉,撒落一地,沾满泥土,惹火了杀猪卖肉者。
三、都知道杀猪卖肉者不好惹,围观的人们,见此状况,反应敏捷的都一哄而散,这位杀猪卖肉者,一看急了眼,也没看清到底是谁给挤倒的肉摊子,又不愿自认损失。见人都已散去,就将一个未来得及逃离,满口喷着酒气的人,拿来出气。他抓住那人的衣领,朝着那人的脸,就狠狠的连扇一串耳光,直扇得那人鼻孔流血,瘫倒在地上。这位杀猪卖肉者,扔不罢休,照着倒在地上那人的屁股,又是一阵猛踹,直踹的那人在地上嗷嗷大叫。
在一旁围观看热闹的人,都看得很明白,挤垮肉摊子,是人挤人连锁反应,互相推搡造成的,这样的事,你能怨谁呢?自认倒霉吧。与这位被打者根本没直接关系。再是,人们大都同情弱者,对这位杀猪卖肉者耍横的人,都认为欺人太甚,太无理霸道。有些人看不下去,七嘴八舌的为被打者鸣不平,有人质问道:“你今天打这个人,是不是碰到软柿子了?打死人怎么办啊?”谁知这个卖肉的,还真的挺横,随口道:“打死谁,算谁低了”。低了(即:倒霉的意思)说着向倒在地上的那人,又是一阵猛踹,而躺在地上的人,如同一只死猪,一动不动的尽着这人踹,只能在地上一个劲的哼哼,毫无还手之力,这无疑更惹得围观人们的同情。
这时,站在一边围观的五儿,看着被打的人这么惨,从未动过怒的五儿,猛然间陡增激愤,胸脯开始起伏,一股热血直往上涌,正要向前与这位杀猪卖肉者理论,这位杀猪卖肉毫无惧色,瞪起一双猩红眼睛,顺手抄起一把插在案摊上的杀猪刀,朝着五儿,神情带有几分挑衅地说:“哥们,有种的敢来比试一下?”这时,五儿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沸腾热血。没吭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一步跨过肉摊,闪电般飞起一脚,踢飞了这位卖肉者手里的杀猪刀,刀子飞在空中,当场吓得围观的人,一下子潮水般飞快四散。
五儿年轻气盛,正血气方刚,身手矫健敏捷。一脚踢得这位杀猪卖肉者一时懵逼时,五儿又一步向前,如同这位卖肉者,暴打那位倒在地上的人一样,抓住他的衣领,同样是一连串耳光,直打的那位杀猪卖肉者,一阵懵晕,毫无还手机会,正两眼发呆之际,五儿又挥起一拳,将杀猪打人者打倒在地。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响起一片喝彩,为五儿叫好。而此时的五儿,并没在意这些,他立即向前,扶起倒在地上,那位无辜被打者。快步将其拖出围观人圈子,迅速逃离此地,消失在人挤人的空隙里。
五儿拉着那位被打者,见那人仍醉意朦胧,只能悄悄跟那人耳语道:“你赶快离开这里吧,如不离开,那人还会来找你麻烦。”五儿说完,便独自离去,见天色已近中午时分,又觉得有些口渴饥饿。找了一家临河,又远离闹市的小酒馆,独自安歇起来。
带那被打人远离是非之地,是明智的,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家门口,自己是外来人。一旦被卖肉的家人看见,或卖肉的回家招呼人来,吃亏的自然是外地人。五儿坐在这僻静的小酒馆里,立刻有些害后怕,虽安然无恙逃离现场,值得庆幸,但真的是很险。他突然又觉得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自己哪来的那个胆儿?竟跟一个卖肉的壮汉打斗一番,而大获全胜,又觉得特别解气。那个杀猪卖肉的也太欺负人了,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醉汉,这算什么好家伙?是好家伙,站出来,跟同样的好家伙比试一下?那才是真正的好汉呢。
五儿坐在小酒馆的一个窗前,望着窗外不远处的渠河涛涛河水,不自觉回忆起小时候,跟奶奶一同来赶山会的一幕情景,当时由奶奶领着我们俩,在一个人少,比较空旷的场地里,有两个身穿花衣裳的男人,牵着一头很怪异的牲畜,那牲畜很高大,比大人都高出很多。脊背上长着两个耸立的东西。奶奶说那是骆驼,哦,那就是骆驼啊,跟韵儿见过一次,往后再也没见过。当时见其中一个穿花衣的男人,拉住奶奶,比划着我和韵儿,跟奶奶说了很多话,说的奶奶很不高兴。奶奶拉起我俩的手,就赶紧离开,就回家来了。直到现在,奶奶一直没漏半个字儿,后来我还问起过那事,奶奶说那人说话咱听不懂,便再也没提过这事。
四、自失去韵儿,五儿突然回忆起这件事,思索自己跟韵儿,或许就与那个牵骆驼,穿花衣的男人,跟奶奶说了什么有关,才使得奶奶对我跟韵儿的事,是这样绝情。五儿一抬头,见酒馆一跑堂小伙计,匆忙向自己跑来,直至跟前,先呈上一壶茶,恭敬问候:“请问客官吃点什么?”五儿随意点了一碟平时喜欢吃的盐煮花生米,还有一盘时令菜,乌贼鱼炒韭菜。外加一壶高粱老烧酒。便自斟自饮起来,一杯高粱老烧下肚,越发搅拌得五儿心绪烦闷。自己跟韵儿,或许就是一对前世冤家,在今生相聚,但由不得在一起。五儿竟胡思乱想起这些,使得他的心绪更是烦乱,心情越发郁闷沉重。三杯下肚,高粱老烧真的烧了起来,五儿顿感心跳加快,脸颊火热,满腔委屈无人诉说,只能自己闷在心里,任酒燃烧。
正在此时,那个遭卖肉者暴打的个人,突然一步闯了进来,走到五儿桌前,直接自己拉个凳子,坐在了五儿对面。这时,五儿才仔细端详了一下,此人身材不高,微显粗壮,头戴黑色毡帽,胡须稀疏,一副甜面瓜脸,面含微笑,瞅了五儿片刻,喊着五儿名字道:“五儿,我就是刚才那个被打的人。今天幸亏遇见你,若不是遇见你,我今天要吃大亏了。”五儿勉强一笑,心想,哦,这是来向自己道谢啊。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哎,我早就盯上你了”这位被打者笑笑,说话直言不讳。
那人又接着问道,尽管问的有些突兀:“你还认识我吗?”五儿微微一怔,不屑答道:“不是你刚才说过了?要不是遇见我,你会吃大亏了吗?”“我问的不是今天,除了今天,你就没一点印象?”这时,五儿脑海里一闪,再瞅瞅坐在自己跟前的这位,心里暗自琢磨:“是有点印象,但怎么也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经端详片刻,五儿终于记起来了,回答说:“我想起来了,你是多次去我家讨水喝的那位过路客商韩叔吧?”这人先的微微一笑,点点头应道:“恩,不差啊,我就是去你家讨水喝的那位韩叔。”
这时,五儿便站起身来,很客气的给这位韩叔,斟满一杯酒,双手端起递了过去。其实,这位韩叔早上喝过酒来的,到现在还一直带着酒意,难怪被那卖肉的暴打啊,五儿暗自心想。尽管当街被那杀猪者打得很狼狈,但现在已恢复的面色红润,满眼神采。见五儿斟满酒杯递了过来,韩叔也没推辞,接过酒杯就一饮而尽。五儿再给斟满,这时韩叔脸色渐渐沉下,似乎有什么心事,要对五儿说。他现得有些心事重重,只见他长嘘一口气,待了片刻才说道:“五儿啊,你可知道?你小时候,叫什么名字吗?”五儿顿时一愣,怔怔望着这位韩叔,神情迷惘地摇摇头,其实五儿脑海里已隐隐约约有了些印记,自己叫银锁。但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愿意跟外人提起那段童年不幸往事。
这时,这位韩叔慢慢从他衣袋里摸出一个灰不溜秋的白布包,轻轻打开,现出一把白亮的银锁,韩叔瞅着沉默不语的五儿说:“这把银锁就是你小时候戴的,你小时候的名字,就叫“银锁”。今天我实话告诉你,咱姓韩,你爹叫韩大杆,我是你亲二叔,韩二矬。”这位韩叔故意把“咱姓韩”这三字说着重一些,同时,又难掩发自内心的愧意,一直在不停地叹息:“唉,你二叔一言难尽啊孩子,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你,对你爹,你娘,你二叔我心愧难当啊。”说着,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口里愔愔哭泣起来。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怎么说才好。便欲言又止,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五儿见此,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在他幼小的记忆片段里,对于叔叔基本没有什么印记,只记得婶婶对他打骂,并恶狠狠抓着他的耳朵,摔出大门,被关在大门外,不让回家,遗弃街头,那天差点被冻死在街头,被一群饿狗吃掉。五儿想到这些,酒在胸中燃烧,怒火已开始不可遏制,面对这位眼前的韩叔,厉声吼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姓韩,也不叫银锁,我是刘家的五儿,我是五儿-------啊 。”五儿像疯了一样怒吼着,说着随即站起身来,抓起摆在自己眼前的银锁,狠狠摔向这位韩二叔的怀里,愤然离去。这位二叔,痴呆的望着愤然远去的五儿背影,昏花的眼睛,泪如雨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