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12鱼和熊掌
什么是现实？人们常将那种执着追求物质享受的女孩形容为现实，其实，那不是现实，那是势利。现实是，没有哪个女孩会完全唯利是图，每个女孩的心里都有一座烟雨楼阁，里面住着爱情。
多数时候，卓颖待他似乎和以前没有区别，一样依恋，一样温柔。当一家三口出去游玩时，同样其乐融融。只是，他那么那么轻易地捕捉到她眼里稍纵即逝的担忧和伤感，这让他气馁且挫败。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他与一个女人重逢了，那个曾点亮他的生命，让他相信幸福与希望，最终又亲手将之彻底粉碎的女人——易彤。
当年，失去上大学机会的他，满怀炽热的爱情跟随易彤来到这座城市，拼尽自己所有，让她过得光鲜体面。他要她快乐，不希望她在光彩鲜艳的都市女孩面前有任何失落。甚至，他都不敢轻易出现在她同学面前，他借口怕打扰，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卑。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捕捉到这种信息——易彤介意他抛头露面。其实，他是一个骨子里很有傲气的人，然而为了心爱的女孩，他低到了尘埃里。只是，委曲求全从来不可能让爱情得到善终，她最终放弃了他，牵住了另一个人的手。那是她大一军训时的教官。一个家世背景很好的军校学生，毕业就是副连级。
分手时，她哭得很厉害。那模样，好像他才是始乱终弃的浪荡子。她抱住他，久久不肯放开：“答应我，以后要为自己想，不要再这样掏心掏肺地去爱一个人。你为自己想，我才会放心。”
他慢慢掰扯开她的手，声音淡漠：“以后，怕只能没心没肺了。在这个城市，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呢？”
“总有一个女人会陪你吃苦的。”她呜咽着说。
“是啊，总有一个女人陪我吃苦的。”他苦笑一下，凝视她双眸，“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不可以是你？”
“我苦怕了，我受够了朝不保夕的生活。我厌倦了这种状态，你很努力地学习，可是你不知道哪天家里突然就交不出学费了。我厌倦了那个家，嘈杂，拥挤，没有隐私，我害怕见到父母疲劳而茫然的面孔，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别人异样的目光……”
“可是，你在读师范，不用学费，还有生活补贴，等你毕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年，只是一年而已……”
“那之后呢？之后，我还是要回到那个穷乡僻壤，去做一个温饱也勉强的乡村教师，人生一眼能望到尽头，我不要再回去。我要留在这儿，我必须要有这里的户口……”
是啊，一无所有的他，凭什么去保证别人的幸福？物质都匮乏的人，奢求什么感情的富足？
他忘记了那一夜他是怎么离开易彤的，她只记得她不停不停地哭泣，以至于走了很远很远之后，他的耳边依然萦绕着她的哭声。从不喝酒的他，那一夜，喝了很多很多酒，将所有的苦涩都咽进肚子里。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都说，人在醉酒的时候，会特别想念深爱的人。他不知道那时候对卓颖是不是爱，只是那一刻，他特别特别想要见到她。想念她顾盼生飞的样子，想念她侃侃而谈的样子，想念她盯着外卖垂涎三尺的样子……于是，他脚步虚浮地去找她。他也是没有想到的，那个挂在天边，宛如明月绚烂的女孩，会为他交付一切。
易彤还如以前那般美丽，眉眼如画，只是憔悴消瘦了许多。两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驻足凝望，好像人海里的两块礁石。
“你好吗，彤彤？”
“好……不好……”易彤红着眼眶，语无伦次。
“你还是那么爱哭。”许明哲递给她纸巾，“请你喝茶。”
两人在茶室坐定后，都有些尴尬，不知该聊些什么。有一语没一语地搭着，聊到了同学，聊到了老师，小心翼翼地绕过关于两人的点点滴滴。
“你结婚了吗？”易彤终于问。
“孩子都10岁了。”许明哲来了兴致，“小子可皮了。”
“10岁？”她重复这个数字。
“对啊，10岁了。”
易彤苦笑着摇了下头，神色哀戚。他们分开十一年，他的孩子十岁。她一直以为他爱她爱到骨头里，担心他会走不出痛苦的阴影，没有想到，前脚刚分手，他后脚便另寻新欢。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调侃着说：“你都直奔幸福大道了，我哪好意思在痛苦里沉沦？难道你不想我过得好吗？”
“不，我当然希望你幸福，只是……”
只是，我希望可以在你心里停驻得更久，希望成为你此生挚爱。然而，这种想法何其自私。既然选择了富贵的生活，就不要再奢望纯粹的爱情，她不能什么都要。
“说说，你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易彤饶有兴味地问。
“很特别，很单纯，享得起福，也吃得了苦。”
“好像，恰好跟我相反。”易彤神情苦涩。她确实很纠结，她想要宽裕的生活，也想要爱情，她害怕吃苦，向往养尊处优，而待她终于如愿以偿，她却日日追忆被她舍弃的爱情。她吃不得苦，更享不起福，她的心永远悬浮在半空中。
什么是现实？人们常将那种执着追求物质享受的女孩形容为现实，其实，那不是现实，那是势利。现实是，没有哪个女孩会完全唯利是图，每个女孩的心里都有一座烟雨楼阁，里面住着爱情。易彤就是这种现实女孩。谁都渴望鱼和熊掌兼得，这是人性生就的贪婪，更确切地说，那是生而为人正常的需求。有什么办法？人本是灵肉一体。肉身需房子安放，需服饰装点，需食物给养，这些都是物化需求。而灵魂呢？灵魂需情感滋养，渴望呵护，渴望回应，渴望圆满。所以，面包与玫瑰都是生活必需品。然而可悲的是，你非得二者选其一。
“彤彤，我不是有意的。”许明哲懊恼自己的唐突。
“事实如此呢。你不必介意。路都是自己选的，不是吗？”
“你过得不好吗？”许明哲神色关切。或许，在分手的最初，他是恨过她的。然而，因为与卓颖的缘分，他对她完全没有了恨，甚至抱着些许感激。何况，她曾占据他生命的全部，陪他走过青葱岁月，是他青春里最绚丽的一笔。
易彤确实过得不太好，丈夫是军人，常年住在部队里，夫妻见面机会很少。她倒是有机会从军的，因他公公职位很高，但比起和丈夫朝夕相对，她更享受在学校里和学生相处的时光。后来公公因病去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他丈夫从小跟着妈妈长大，娇生惯养，思想幼稚，两人也说不到一块儿。加上聚少离多，感情愈发淡薄。
“有时候，我们以为是在追逐幸福，其实是背道而驰。”末了，易彤感慨。
易彤落寞的样子，让许明哲莫名的心疼。从那以后，他们恢复了联系。大概是这座城市真的太大太孤独，他甚至难以讲到一个熟面孔去诉说自己的苦闷，而易彤恰好满足了他这一需求，所以两人的联系渐渐频繁。相较于面对卓颖时的纠结，他更愿意跟易彤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