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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馒头

2019-07-04  本文已影响19人  刘昱廷

大饥荒似乎在一瞬间便席卷了帝国全境,肥沃的农田本该带来希望,但现在却只剩下荒芜。城市的食品交易市场所维持的虚假繁荣在短短数十日内便被现实击碎。一开始,只有一些少数聪明人在悄悄地囤积粮食,但随着粮食价格的上涨,越来越多的人明白现状开始大量采购粮食,并因此产生的暴力冲突也愈演愈烈。

很快,帝国暴力机关趁势介入食品交易市场,取走了市面上的所有粮食并将其关闭,宣布现在粮食为紧缺物资,禁止任何人私下买卖粮食,国家将按照每个家庭的人口数进行限量分配。同时,帝国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帝国元首已经向国际社会请求人道主义救援,并获得了大量的粮食救助,这些粮食将被分配到每个帝国公民手中,确保其生命安全。

人心很快被安定下来,因采购粮食而产生的暴力冲突也随之烟消云散。但对现在的城里人来说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麻烦:城市街头涌现出无数饥饿的难民,其数量还在与日俱增。

这些人都是来自附近乡下的农民,他们是大饥荒到来后的第一批牺牲者,同时也是与其抗争在最前沿的战士。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出现在这里表明他们已经失败了,但不是败给大饥荒,而是败给了帝国粮食分配政策。

帝国的粮食分配政策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们进行艰苦卓绝的战斗时突然得知:没有人会再来收粮食了。他们致力于恢复农业生产的努力毫无意义,他们失去了资金来源和必要支持,也不再被人需要。于是,他们就这么败了,败的灰头土脸,失去了谋生方式的他们,只能选择告别自己的家乡,来城市里乞求食物。

可遗憾的是,他们的乞求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怜悯。虽然一开始,他们的确得到了不少好心人的帮助,但时间一长,城里人见他们似乎要常住下来,便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关闭了自己的房门,任他们自生自灭。在领取食物方面,因为他们不是城市户口,不是城里人,没有资格领取食物。这不仅是政策规定,也是所有城里人共同的心声,在生死攸关的抉择上,没有人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这仅有的生存空间,并在实际行动中采用各种方式驱逐他们。

这些曾经的农民即现在的难民憎恶城里人,认为他们冷酷虚伪;城里人也厌恶这些难民,他们坚定地认为这些人现在虽然是在乞求,但迟早会明目张胆地与这个地方的主人抢夺生存空间,由饥饿产生的疯狂在双方的心中肆意生长。

对这一切,帝国的权力机关似乎毫不在意,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在忠实的履行着帝国元首的诺言:给这个城市的原住民分配限量的食物。至于这些新来的外来户,运气好的话也能得到一些照顾,但是不多。

没有人知道帝国到底存有多少粮食,也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粮食分配制度能持续多久,但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不会太久。也许是察觉到每日分配到的馒头在变得逐渐消瘦,也许是看到帝国暴力机关对每家粮食储量的审核日益严苛。在实行粮食分配制度的初期,帝国曾宣布让之前有囤积过粮食的人主动交出所囤积的粮食,由帝国进行统一分配。当然,一开始并没有人愿意这么做,但帝国自有办法,它明白人们很容易就屈服于鲜血与铁链的威严之下,于是帝国的粮食回收计划顺利完成,人们生活又重归平静。但现在,这样的平静看来即将被打破。

在帝国这些或明或暗的动作下,各种小道消息在民间疯传,包括难民在内的所有人都至少坚信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尽管大饥荒的影响波及了帝国全境,但并没有影响到帝国境内的所有人,因为某些人没有挨饿,某些人家里还藏有粮食,而问题在于,他们是谁呢?对此,是坐等帝国粮食分配计划走到终点,还是采取些什么行动?这成了每个人都需要思考的问题。

爱思考是件好事,但仅限于理性思考。而麻烦的是,现在没有人在理性思考,因为饥饿所引发的嫉妒与仇恨,已经撕碎了人们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性。

毁灭之花不断地汲取着人们心中的疯狂,最终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绽放,并用鲜血染红了这个世界。

这天早上,一个小女孩死了,在这个每天都有人死亡的悲惨世界里,这本来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不过由于死者即其家属的身份,使这场死亡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这家人平日为人乐善好施,得到了周围人的爱戴,即便这个充满仇恨与绝望的世界,他们也依然默默地坚守着他们的善良。在饥饿的难民刚刚入城时,他们就把自己不多的食物分给难民吃,并带领其他城里人从事志愿活动,为难民们提供住所,搭建简易的帐篷,申请食品分配等活动。虽然随着城里原住民和难民之间的矛盾不断加深,这类志愿活动越来越难开展下去,但他们依然在尽自己所能,调和双方关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为所有人祷告,这一切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所以,当这家人发生不幸后,不论是他们城里的原住民朋友,还是受过他们帮助的难民们,都纷纷前来慰问,表示自己的哀悼。两拨之前还在激烈对抗的人们,此时在现场也选择握手言和,放弃争执,共同为这家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此情此景,让这对悲伤的父母不禁深感欣慰,他们心想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幸离去,但也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双方的矛盾,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很快,众人的关注点很自然地便从安慰悲伤的父母转移到询问小女孩的死因上,听她的父母讲:昨天上午,我们的女儿一个人在家,突然有一个人往窗口丢了一块面包,追出去也没有看到是谁。她很高兴能意外得到一块面包,不舍得自己吃,想等我们回来给我们吃。但结果等我们回来一看,这个面包已经过期了,上面都长毛了,必须丢掉。但都怪我们考虑不周,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太饿还是她不明白过期面包有什么样的危害,后来她趁我们不注意又把这个面包捡起来吃掉了,结果在后半夜突然上吐下泻难受不已,我们试图救她,但我们失败了,她还是走了……

这对父母实在是过于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中,在叙述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没有看出来他们自听到“过期的馒头”后就没有兴趣继续听事情的后续。

“过期的馒头?”

这5个字如同一颗小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在人们那死水般平静的脑海中激起层层思考的涟漪,而人们彼此交头接耳的讨论使这样的波动迅速扩大,变成了惊涛骇浪。

“过期的面包?这事可能吗?”

“现在连饭都吃都吃不饱,居然有食物会过期?”

“但小姑娘确实是因食物中毒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人从窗口扔进来的?不,这太扯了,我不相信,一定是他们自己家里的。”

“要是他们家有过期的食物,那说明他们家的食物一定很充足。”

“没想到啊,原来他们一家人这么积极地帮助人,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家有食物的真相,害怕其他人怀疑,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好人呢。”

“整天吃饱喝足了还来哄骗我们要和谐相处,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真是骗子!”

“全家都得死!”

人群变得愈发的躁动不安,这对可怜的父母对此还一无所知。终于,不知谁喊了句什么,人群彻底沸腾了,所有人发疯似冲进这家人的房子里又砸又抢,想要寻找他们想象中的食物。他们翻箱倒柜,破坏墙壁,殴打主人,脸上毫无因饥饿而呈现的菜色,反而十分红晕有光泽。与此同时,随着加入混乱的人数增加,危险系数也迅速提升,直至爆发了恶性踩踏事件。

踩踏事件造成了包括这家男主人在内的数十人伤亡,场面十分惨烈,在帝国暴力机关姗姗赶来之前,这场规模数百人的暴乱早已烟消云散,他们只是简单做了些伤亡人数的统计便离开此地,并没有对伤者就行救治,这样一来,这些伤者很快也将死去。

至于引发暴乱的馒头下落如何呢?对此人们说法不一,有人说在屋里找到一箱馒头,有人说是两箱,也有人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食物,那真相究竟是什么?这成了一个谜。

第二天,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帝国粮食分配机构向往常一样给人们发放馒头,馒头的数量比昨日少了一些,毕竟有一些人已经不在了,但每个馒头的大小还是和往日一般消瘦,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少数人虽然看到了但也什么都没有讲,默默地把馒头吃进肚里,祈祷这场大饥荒能早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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