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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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早,这个叫丁正的男人正站在家中浴室的一面镜子前,边听着笔记本电脑里传出的歌声,边用手整理穿在身上的白色衬衣和淡蓝色领带。
“最怕那浮光掠影里,还留恋过去的痕迹,一点一滴慢慢堆积……”太久没听这首安静的歌了,歌中的词和旋律,竟让他陷入短暂的回忆里。
丁正在一线大城市一所三甲医院消化科做主治医生,年纪轻轻才二十多岁,就被公认医术了得,经他手医好的病人不在少数,病人之间口碑相传,令他在医院有了一定知名度。
他不仅医术好,还有傲人的长相和一米八五的身高,宽肩窄腰,一副标准的男模身材,五官长得更是要人命,鼻梁挺直,嘴型好看,浓眉下一双迷人的眼睛,放射着性感的光芒,这样一个有型有款的质感酷哥,是院内外各种年龄层次女人们的终极幻想。
任采与丁正曾是南方某重点医科大学同届不同系的校友,在南方这座阳光特别充沛的城市里,古铜肤色与普通身高几乎就是每个人的标配,而任采却是少有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近一米七的身高,唱歌跳舞主持走猫步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多才多艺,个高貌美的她,被公认为“校花”,成了全校男生的偶像。
一次一家大型房企搞房展会,请模特在舞台上走步,请了多家正牌演出公司,这些公司旗下的模特彩排时,虽一招一式尽透着专业的素养,却不入房企老总侯斌的眼,他对那些款款走着猫步,高冷而艳美的模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婉言拒绝了所有演出公司,把这块肥肉抛给这家医科大学。
任采作为学校文艺骨干,走猫步是她的特长,她精挑细选了几名身材颜值超棒的男女生,丁正被选中,开始培训他们。
她像个严厉的老师,手握小皮鞭,不断敲打他们不在一条直线的走姿,不停校正他们涣散的眼神,教他们如何抬头挺胸收腹摆手,终于,十多天的苦练,他们的演出获得了认可,房展会也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万人敬仰的侯总亲自到任采面前给她敬酒。
任采激动的面色通红,端着酒杯的样子,妩媚动人,平常那副凌厉的样子早已消失无踪,那一刻,站在边上端着酒杯喝酒的丁正,一刹那爱上了任采。
艰难的追求过程后,任采接受了丁正,两人门当户对,都是高颜值与无家业无背景的穷孩子。
五年的学习生涯终于结束,毕业典礼后,穿着学士服的任采高兴的奔跑在校园草坪中,满头长发被风吹拂,她萌萌的笑着,学校广播里播放着“浮光掠影”,“回眸看那长江水怎么流,我在黑白时光里,静坐了很久……”
丁正抬起手机,她被定格在了他相册里,他跟在她后面跑,笑着大声喊:“不许再跑,我追不上了。”
他俩同时被他们实习的一家三甲医院录用,成了医院的正式医生,丁正在消化科,任采在妇产科。
俩人着手商量结婚,并订好婚期,丁正高兴又霸道地抱起任采打转,她没像平常一样“咯咯”大笑,只静静地望着他,是期待是羞涩?漂亮女孩儿的心事本来就是个迷,丁正哈哈大笑,抱起篮球跑向球场。
几天后,任采在丁正毫无知情的情况下,突然休假到外地旅游去了,中断了与丁正的一切联系,丁正急得团团转,像只猫似的抓心挠肺,欲哭无泪。
紧接着,丁正得知,任采不是一个人出行,与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一男人,他就是侯斌,也就是那位房产大佬侯总。
后来,丁正总算知道,任采在这个一线大都市,突然之间拥有了一套带泳池的上千万大别墅,一辆路虎,豪车洋房配美女,她活成了许多人的梦想。
任采一直对丁正避而不见,丁正苦苦寻她不着,她却突然宣布婚讯,结婚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天使,挽着穿一身白西装的侯斌,猛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女儿搀扶着父亲,宾客盈门,熟悉的笑脸不断涌现,这样的场合,任采哪会让丁正出现。
丁正足不出户,躺在床上,不吃一粒饭,不喝一口水,光喝酒,喝了三天三夜,差点醉死家中。
被任采抛弃的那段时间,他的世界暗无天日,整天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他想像过各种死法,其场面好一个悲壮,比如用手术刀割腕后,从医院三十三层楼顶随风纵身跳下,比如偷摸到任采别墅里,在泳池里畅游一番后,溺死在水里,可是再悲壮又能怎么样?活蹦乱跳时那么帅,她都能移情别恋,死后令人呕吐的场面,只会让她更厌烦自己。
他恨那个他最爱的女人,更恨那个叫侯斌的夺爱老男人。
丁正已成了任采眼中那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他们无数次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回过头看着冷静而决绝的她,多想扳过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那么多窗口里那么多双眼睛望着他们,他决定不做小丑,更不想在众多双眼睛和这个女人面前掉价。
他父母求人介绍了几个姑娘,条件一个比一个好,丁正眼都不抬一下,最后一个姑娘名叫李小青,家境不错,独生女,父母在南方做红木加工销售生意,她也跟着父母一起做,是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千金,她个子不高,眼睛不大,谈不上漂亮,却眉清目秀,如果说任采是一颗璀璨的钻石,时时闪射着夺目的光芒,那李小青便是一颗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鹅卵石,被人无意中捡到,弃之可惜,干脆用来收藏。
李小青从见到丁正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他,她的父母也看中了这个男孩的无限潜力,小伙子家中虽然无钱无权,他们却预感他前途无量,他们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错。
数次酒醉又酒醒后的丁正,看到爸妈哀求的眼光,看到他们的泪水,咬咬牙,终于接受了李小青,几个月后,举行了婚礼。
婚礼上,丁正最期待的那张漂亮的脸没有出现,他发过请柬给她,她却避而不见,托人送了个红包过来,份量不轻,丁正“呵呵”冷笑两声,顺手把大红包送给了二名端盘上桌的年轻男服务生手中,男孩们很惊讶,丁正摆摆手:“小费。”
作为男主角的丁正,后来在那场婚礼上的表现,实属差劲,恍恍惚惚,无精打采,强装笑容,面对主持人的问话,答非所问,搞得台下的众宾客面面相觑,哄堂大笑。
李小青化过妆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羞红的像摆放在餐桌上那一杯杯西瓜汁,透着爽口的甜,众人边品尝着,边看着这场新奇的剧目。
主持人让新郎吻新娘的唇,众宾客满怀期待,李小青闭上眼,满怀期待的把唇凑到丁正唇前,丁正看着李小青,浓妆艳抹,高档名牌的化妆品堆砌在脸上,仍淹盖不了她面部骨骼的普通,别人欣赏她,觉得她应该是一杯好喝的西瓜汁,丁正却觉得她就是一杯普通的白水,无色无味,丁正闭上眼,把吻送到了她的左脸颊上。
亏得主持人机灵,称这场搞笑婚礼是预先排练好的,新郎官演技精湛到位,新娘配合也很赞,李小青红了眼眶的笑着。
婚后不久,丁正升为科室副主任,主任位置也在向他招手。
所有人心知肚明,竟争这两个位置的人论家世背景一个比一个牛,不靠李小青家这座冲天的靠山,丁正就是个屁,凭他一副花壳子?凭他牛上天的医术?真能上天不成?要牢记,这可是个现实的世界。
婚后生活没有别人传说的如何春心荡漾,反倒是波澜不惊,要小孩的事提上日程。
夜色降临,近一个月奔波在外的丁正终于归家,浴后的李小青吹干头发,向周围空气喷了一些小黑裙香水,然后,穿着性感的情趣内衣上床,钻入正在床上看书的丁正怀中,像只小猫似的,用一双渴求宠溺的目光,巴巴地看着主人,丁正抬手看看表,有几丝不耐烦地对李小青说:“我很累,二小时后,院里有一台手术等着我。”
“唉,我知道,你总是很忙,丁正,我真的想要个小孩。”李小青语气中流露出满满的渴望与失望。
“不急,趁现在还年轻,我想努力一下,要小孩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丁正边看书边回答。
李小青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似乎带着满腹的怨气,不一会儿,终于沉入梦乡。
借着窗外射进的月光,丁正望向她,她闭着眼,发出轻微的鼾声,一头干净的粟色短发,有几缕发丝滑过细腻白皙的脸庞,脸上脖子上肩膀上手臂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散发着柔柔的关泽,薄薄的唇角透出浅浅的笑,此时的她,像个熟睡的婴儿,乖巧可爱,她没有错啊,那错在谁呢?他深吸了口气,悄悄起床,穿戴好一切,推开门,上车,他的车子驶入夜色中,向着医院的方向划去。
两年过去了,丁正和院内其他科一些年轻的业务骨干被提拔为各科室主任,任采也在其中。
同事对丁正开玩笑:“恭喜丁主任高升,赶紧生个小baby吧,双喜临门呀。”
可李小青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两边老人急,一再催促他们快要孩子,那么大的家族企业,需要后继有人。
“嘎吱”一声,回忆突然被迫中断,他接过李小青从浴室外递进的外套与内装车钥匙的LV小包,然后出门上车,车子汇入熙攘的车流。
李小青看着丁正的车走远,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出门,开车去赴闺蜜的约会。
咖啡吧里,闺蜜像机关枪似的问话开始:“我的小姐姐,怎么回事儿?差不多同时结的婚,我的孩子都能吧唧吃饭走路了,可你的肚子还是个飞机场。”
李小青被触到了痛处,泪水哗啦啦往肚里咽,她懂,家丑不可外扬,两年中,她与丁正做爱次数屈指可数,不超过二个手巴掌,他总是很忙,忙得对自己微笑一下都没时间,每天的接诊和手术以及出差甚至饭局都被排得满满的,每月拿几千块的固定薪水,却比每月多他几倍钱的妻子还忙。
这一刻的李小青才悟到,医生真不是人,都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仙女,施展十八般武艺,能救别人于水火,却往往渡不了自己。
她对闺蜜说,丁正就是这种仙子,世间最简单的生儿育女,他都没办法做到。
闺蜜边看着正举着奶瓶喝奶的孩子,边对李小青说:“你太惯他,没时间又怎样?时间不都是挤出来的吗?难道他在找借口?不应该呀,你家大业大,长得又好看,别的男人想高攀还高攀不起呢?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李小青闷闷不乐的说。
“难不成想图你的家业?”
“这倒不至于,他从不过问插手我的家事,我爸倒是有意让他辞了医院的工作和职务,到公司参与管理,欲分给他一半的股份,这可是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哪?被他一口拒绝,感觉他根本没兴趣,不仅如此,还倒把他身上所有卡全给了我。”李小青用小匙轻轻搅动杯中咖啡,拉花瞬间破碎。
“我老觉得你们之间不公平,你给他的爱太多,傻女人,爱就像含在口中的水,你给的越多,他越含不住,小心哪一天,他吐的一口不剩,到时候,你只有哭的份。”闺蜜用手托着下巴,一对芭比似的大眼看着李小青,她的双手涂满蓝色的指甲油,白皙而修长,这是一个对爱扱有拿捏的美丽女人。
闺蜜的话,让李小青不置可否。
2
医院大厅人头攒动,比喧嚣的菜市场过之而不及,各种口音此起彼伏,每间接诊室门口排满了长长的队,听说是丁主任门诊,他的诊室门口更是挤满了病人和家属。
忙得昏天黑地的丁正,当把最后一个病人送出诊室外时,已接近下午二点,他走出安静的门诊大楼,拐个弯,向左走到住院部,坐上电梯,来到三十三楼主任办公室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脱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惯性的拧开水龙头洗手洗脸,顺带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真得感谢岁月,这流逝的日子,在别人那儿是把杀猪刀,而在自己这儿,是一阵微风,风儿拂过,依然是山清水秀。
突然,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堆满各种书籍杂物的办公桌上,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的桌面上,放着一个淡蓝色的保温杯,熟悉的杯盖杯身,他知道,杯中盛着热饭热菜,是李小青送来的。
自已每天都有应付不完的饭局,很久都没尝过家中菜饭滋味了,也难为她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甘愿为他放下姿态,卸下妆容,洗手为他一个穷小子熬粥做饭,莫名的,一股细细的暖流涌入他的心脏,生为一个男人,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还夫复何求?
作为一名消化科医生,他深知,不按时吃饭,是对身体最大的背叛,可他工作的特殊性,让他落下了慢性胃痛的毛病,一个治愈了千千万万肠胃病人的医生,却总也治不好自己的毛病,这该是对他丁正的最大嘲讽。
他拧开保温杯盖,一股浓浓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盖住空气中飘浮的阵阵药水味,映入眼中的全是他最爱吃的家常菜品,他饿极了,肚子“咕咕”狂叫,狼吞虎咽,三两下扫光了它们,汤都没剩一滴。
他抬手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正好下午没他的门诊和手术,原定的会议也被推后几天,掐指一算,已有好长时间没完整的好好休息一天了,他自认自己就是一只不断旋转的陀螺,不是在医院转就是在飞机上转,唯独没时间在家转。
这时的丁正感到了对李小青的几丝愧疚,如此感觉对于他还从未有过,他真想立刻回家,拥住妻子,从内心来说,虽然自己不爱她,却愿给她所需要的一切。
他想,时间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它能淡化一些事,忘记一些人,也能记住一些事,升华一段感情。
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我一会儿到家,等我,晚上我们出去吃饭看电影。”
话筒中传来李小青喜极而泣的声音:“OK,我等你。”
刚结束通话,还来不及把手机放入衣袋中,房门被人轻轻扣响:“丁主任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丁正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是她,今天一大早,他还回忆起她,这世间真有灵异这回事吗?
已多年视他如空气如陌生人的任采,此刻突然来到他办公室门前,到底有何贵干?她的到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丁正佯装平静拉开了门,任采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中带着些许憔悴,却掩盖不住她五官的动人。
“啊,是任主任?你好,有事?”他佯装平静地问道。
“我老公这段时间肠胃不好,总便血,一直吃药,却不见缓解,这不,这两天刚从国外飞回来,什么都吃不下,还总拉水,我害怕,想到了你丁主任。”她的脸突然有了一丝红晕:“我相信你,想请你最后诊断一下。”
丁正礼貌性的问道:“他过去身体怎么样?”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让他定期体检,他老不听话。”一丝埋怨,映在她素洁的脸上。
“三十分钟后,胃镜室见。”丁正背转身把才脱下的白大褂重新穿上。
他似乎看到任采的目光停留在他瘦削挺拔的后背上,来不及多想,他奔向门诊大楼胃镜室,做好一切术前准备,等待任采和她丈夫的到来。
任釆的丈夫侯斌,与曾经的他判若两人,像老鹰一样的眼睛已变得空洞无神,坐在轮椅上的两条腿也已瘦如干柴,浑身打颤,他看着丁正,面无表情,不知是否已认出他。
丁正亲自上阵,手术做完送标本去活检,几个小时后有了结果,晚期胃癌,现代医术回天乏力,任采掩面痛哭,泪水从她的指缝间落到地上,丁正的心痛了一下,看得出,她的泪水发自真情,作为男人,能得到这个女人的真心,但真是死而无憾。
任彩日夜守护着丈夫,丁正也未回家一步,下了班直接到侯斌病床前参与照料,他早已忘了那天许给妻子“带她吃饭看电影”的承诺。
从发现癌症到死亡,侯斌度过了短短的近十天的时间,停止呼吸前一天,他躺在床上,吸着氧,身上插满管子,趁任采出病房的档口,他告诉了丁正一个天大的秘密。
两年前,近四十岁的侯斌就已患早期胃癌,医生让他赶紧入院动手术,但不能保证根治,那时,正是他事业走向高峰之际,同时,他爱上任采,并沦陷其中,在事业爱情与生命之中权衡,他担心自己的病令任采害怕,最终,他愚蠢地放弃治疗,这一切他隐瞒了任采。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种,可我不后悔。“他削瘦的脸上露出艰难舒心的微笑。
“任采为什么跟了你?”丁正伤心而好奇地问。
“因为我有能力帮她,助她的亲人度过难关,两年前,他爸意外摔断腿,没钱得不到治疗,发炎化脓,差点截肢,她小弟考上大学而无学费,大弟跟人做生意亏了几十万,她妈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中唯一房子变卖,也无法负担,所有的痛压在她一个女孩子身上……而当时,也许你太年轻,你不仅忽视了她的感受,也丝毫没这个能力。”也许说话使他太累,他连接喘了几口气,接着说:“听上去这并不浪漫,特别现实,聪明的女人都是现实的,我欣赏这样的女人。”侯斌浑身虚弱,眼睛却发着光。
“原来如此。”丁正眼前出现了两年前他和任采商议婚期时,她欲言又止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怪自己当时没留心,侯斌的话,让丁正万箭穿心。
“任采虽是我妻子,我却从未碰过她,我发誓。”侯斌伸出右手掌,放在他左边胸膛上,做出一个发誓的动作,然后放下手:“因为我知道,她为了她家人可以舍去她的生命,我帮了他们,她对我只有感激之情,并无爱情,而我很贪心,非要她的爱情,没有,我可以等,她多次表示,想为我生个孩子,给我传宗接代,可没有爱情,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我苦苦等待爱情来临的一天,这一等,竟等来了我的末日。”侯斌笑着,看不出是伤感还是自嘲,平静得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此时此刻的丁正,被万箭穿心后又被万匹马踩踏而过,他呻吟地低下头,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捂住心脏。
侯斌望着推门而入走到病床前的任采:“任采,谢谢你,陪我走过两年多,那是我最无憾的日子,你是个好女人。”他把目光又移向站在病床前的丁正脸上:“丁正,两年前我已知道你的存在,对不起,我夺你所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丁正似有眼泪涌出眼眶,他沉默着,任采哭泣着。
“两年时间,你像我爸一样爱我,你给予我太多,我在你手里没受过一点委屈,我知足了,你所有的财产我分亳不要,别墅和车子我已转到你爸妈和你兄弟名下。”任采紧握着侯斌的手。
侯斌空洞的眼眶里落下一滴泪,他充满眷恋地望着任采,眼里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他像一根即将燃尽的枯草,只剩一些灰烬,风吹过,灰飞烟灭,他安静地闭上了眼,他的亲人和朋友们泣不成声。
3
时间悄然流逝,任采兑现着自己的承诺,没要侯斌的一分一厘,把他六十多岁的爸妈接进别墅,自己搬出来租房子住,路虎车给了侯兵兄弟后,自个儿买了辆破旧便宜的二手大众,丝毫不顾及旁人嘲讽的眼光,天马行空我行我素。
他俩时常在院里相遇,点个头,笑一笑,然后擦肩而过,而每一次相遇,丁正的胃就会猛烈的抽搐,痛到骨子里。
时间的年轮又走过半年,一天,下晚班途中,丁正的车子坏了,他打了电话给修理厂让拖车,车被拖走后,他站路边等滴滴,不一会儿,一辆熟悉的大众停在他面前,车窗降落,任采漂亮的瓜子脸露出:“丁主任,老远我就看你站路边打车,来坐我的车吧,去哪里?我送。”
“这方便吗?”丁正抬头看看被晚霞烧红的天空。
“再客气,天就要黑了。”
“要不,我们一起吃顿便饭?”丁正转头指指不远的一家高档饭店。
“不了,谢谢,我在单位已吃过,改天吧!听说,你又近两月没归家了?还是赶紧回家吧,别让夫人等急了。”任采微笑着对丁正开起玩笑。
坐在任采的车中,黄昏的夕阳透进来,漫在任采的侧颜上,虽然疲乏布满脸上,她却仍像当年一样漂亮而气质出众,修长的双手握着方向盘,无辜的大眼望向窗外的远方,这时的丁正才注意到,她车载里一直单曲循环着那首充满心事的歌曲 : 最怕那浮光掠影里,过往伏笔的小事情,过期以后才记起……
熟悉的每句词和每段旋律,令他又想起他们的过去,他的心在“怦怦”跳,他知道,他依然还在深爱着她。
丁正想,这过去的两三年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论从外貌或是内心。
“你们没要小孩?”任采小心翼翼的问:“这个问题挺刁钻,可以绕行。” 她笑着。
“哦,太忙,暂时没这个打算。”这个问题,让丁正的脸上和身上尴尬的出了一身汗。
他们陷入了沉默,车子陷进无边的夕阳中,向丁正家的方向行驶,他多么希望,时光的胶片能回转,让他在从前的太阳下月色里好好爱她。
“你呢?今后怎么打算?”丁正打破沉默。
“没事,时间还有大把,一切慢慢来。”
“任采,我想从头追你,你可愿意?”丁正突然鼓起天大的勇气,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转瞬间,刚才还灵动的画面突然静止,像一幅鲜艳的彩色动图突然幻化成一幅冷冷的黑白照片,窒息的感觉,从空气中蔓延。
“你妻子怎么办?”任采冷冷的问。
“从认识到现在,这么说吧,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生日是几号?我都记不太清,因为我真的没兴趣,当年为了安慰家中老人,才不得不娶她,不过她虽有钱,却也是个懂进退的女人,她知道我对她从不上心,对她的承诺也从没实现过,我也早有念头与她离婚,所以我一直不要小孩,我真不想害她一辈子。”丁正边说边望着车窗外,窗外的风景稍纵即逝。
“可怜的女人!”任采感叹着:”难怪你常年要求加班出差,我一直纳闷儿,你如此积极努力,想当院长不成?原来真相如此,可恨的男人!”她咬着湿润粉红的唇角:“好吧,我答应你,你别伤害她就成。”
他们重又陷入沉默之中,潜意识里,他们都清楚,摧毁一个婚姻,没有人不会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