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墨遗年》第二十八章 引线钓公子
本该关在柴房的沈言轩,突是无影无踪了。往好的想,他许是被人救出,又或是自己逃出,总之人还在长安,且毫发无损;往坏了想,遭人所害,至了更加不利的境地。
前些时日,让人特从西域寄回他爱食的燕蜜枣,旦想让他欢喜些。只可惜,东西还未到长安,便出了这变故。
派人寻他多日,仍是了无音讯。反倒得知,有一人也在四处打听沈言轩的踪迹。作查一番,发现此人是姨娘的兄长,沈言轩的舅父。如此,便顺水推舟,借那人来找出沈言轩。
知那人未曾见过沈言轩模样,他便连夜赶出一副丹青肖像。从头发到眉宇,他借着那早已刻入骨髓的模样,执笔泼墨,“你那画技还差上些许,可真是没绘出我的俊朗。”沈言轩仰面躺在榻上,双手撑头,翘着一脚,啧啧笑道。
“你看到了那幅画?”不由诧异,没料到,那人竟可将沈言轩先找到,“这麽说,你们叔侄重逢了?”
沈言轩点点头,感叹道:“真没想到,我娘竟还有个兄长。”
“画上未留印章,亦未写提名,你怎觉得乃我所作?”沈偌泽坐在榻旁,问他。
昂头一笑,反问而去:“画中我束发的红绸,又有几个人见我戴之?”
一顿,他淡说道:“你分明不常用它,我却将之绘上,让他人照此画寻你,委实粗心大意了。”
“不,我倒觉得,此画,你其实是绘给我看的,”沈言轩顷身向前,面上似笑非笑,扬上了唇角,“否则,又为何要留下燕蜜枣。”
“你怎赠我这般女子的东西。”对着铜镜,沈言轩横竖着眉,低声嘟囔。
那日,他们共骑一马,穿梭在街市中。沂州街巷,不似长安繁盛,也不至于人头攒动,熙攘嘈杂。便是闲下心来,幽幽而逛。路至中途,沈偌泽人下了马,来了一小摊前。
沈言轩不明所以,只看他作挑半刻,买下了一男子束发用的绸带,“戴上看看。”为容沈言轩插话,他便拿起木梳,将他的青丝挽起。
一袭黑发,被那绸带束起。烈阳下,鲜红欲滴,“很合适你。”
作画时,沈偌泽想起了那时,他着一身素白,墨发高高束起,发上绸带正红,随发长缀肩处,又随风而起,肆意飘然。这模样,便随着腕,落了画中。
“若我未与舅舅相遇,未看到那画,你的用心岂不白费了?”
“搏上一搏,未尝不可。”
沈言轩一笑,顺势侧身作躺,戏言着那日未说出口的话,“我看,你是想用那发绳,束住我。”
目光至他垂落两肩的发,沈偌泽道:“那看来,还是顶用的。”
夜已深下,便作歇下去。近时之事先暂搁下,明日再细说。沈言轩这几日都未好生睡过,这时人躺沈偌泽榻上,好似回了自己床榻,挨枕便睡,极是安生。
醒时,天色已见微亮。沈言轩人躺其旁,眼却睁着,“何时醒的?”沈偌泽问他。
“饿醒的,”沈言轩摸上瘪下的肚子,苦着脸,道,“弄些吃的来,我饿的慌。”
“好,我去让厨房做早膳。”失笑,沈偌泽下榻一番整衣,洗漱罢,便出了屋。
约莫一炷香后,屋中便是飘香四溢。案上,五谷芝麻粥,核桃枸杞蒸蛋,还有盘红焖肘子,“特给你做的,补补身子。”沈偌泽替他碗中夹着猪肘,说道。
食顷,沈言轩笑道:“幸好我人还在长安,否则,不知在路上,是怎个挨饥受饿了。”
“那男子是何人?”沈偌泽抬眼,问道,“你昨晚说,是那人救了你。”
“在沂州时,结识的友人。姓司,单名一个钰字。”
“司钰——”沈偌泽沉声复说这此名,微顿,又问起昨夜他已说过的事,“他与小霄认识?”
“司公子常年在外,友人遍天下,自也不稀奇。”略顿,便是说起司钰那人,沈言轩道,“那时,他偶时会来我处留宿。游走四方是为了寻人,倒是一重情的义气郎儿。”
语落,眸中作亮,似想起一事来。沈言轩又说:“他曾说兰山荒僻,有意带我一道走,哈哈哈,着实一有趣之人。”
沈偌泽眉上添了疑虑,看他道:“带你一道走?”
“怎能,怎能。我可没那洒脱情怀,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沈言轩摆手,又笑,“若我真与他走了,那你来时,岂不扑了空?”
面之这玩笑,沈偌泽却是沉声未语,神情中,亦是不见悦色。沈言轩却是未察,思绪一转,想起了那“偷梁换柱”一事,便问:“听小霄说那日有男子易容成我,以假乱真,瞒了所有人,可是真的?”
“嗯。”他点首。
沈言轩啧啧摇首,面上尽不可思议,作叹道:“司公子真是奇人,竟顾及得如此周全,行事滴水不漏。”
那人正倒茶的手不由一滞,连带着蹙眉微起,“你可不知我早就做了万全的打算。”沈偌泽抬首而去,敛了眸中神色,看他道,“却没料到,竟是有人将你先行救出了府。”
沈言轩一怔,“难不成,你早知道了?”
“派人找来一与你身形相似的男子,易容成你,”又续将杯中水斟满,他淡声道,神色俱难道明,“去柴房换你时,你却已无迹可寻。”
听罢,便似哽语在喉,半响失语。
宅邸渐是忙碌开来,只听院中步子匆匆,张罗声四起。沈言轩朝窗外作探,只见下人竟在结彩、贴红纸、挂灯笼,好一番“喜庆”。
“你大可放心,这亲我是不会成的。”屋内,沈偌泽抿茶,不动声色。
沈言轩横竖起眉,问道:“你若真是不想结亲,为何要去登门提亲?”
“沈府大少爷与安员外千金提亲,此事一旦落成,定是满城皆知。我便想——”说时,面上添了他色,对上面前人的双眸,道,“用此做引子,放长线钓大鱼。”
“钓大鱼?”沈言轩似明白了什麽,神情复杂。
“钓你这条鱼。”
“钓——我?”不由瞪大着眼,惊觉,沈偌泽与安千金结亲,弄得大张旗鼓,竟是为了引他出现,心中不由好一阵翻腾。这赌注压得未免太大,太不值了。
“这可是关乎你的终身大事!”沈言轩怒视而去。
“你迟迟没有音讯,我也别无他法。”
只见他似稳赢了般,神色自若;又如输定了般,语出淡然。沈言轩只觉好气又好笑,叹口气,无可奈何。半响,说道:“我有写信,但不知为何,又没能到你手中。”
彼时,屋外叩门声起,“少爷可在屋内?”陶管家朝里问道。
他在门外候了片刻,才听门闩才被下去的声音,“少爷白日,怎锁了房门。”开了门,陶管家笑问着。
“陶管家有何事?”
“自然是少爷的婚姻大事,可方便老陶进屋说?”
“请进。”沈偌泽退身作让。
进了屋,见到案上竟碗碟之多,竟是双份碗筷。陶管家不由面疑而起,但未见这屋内有他人。况且,也不该有他人。
沈偌泽解释道:“昨夜看账看得晚,便未用膳。早起来觉得饿极,就让厨房多做了些。”
管家笑笑:“近日少爷都未好生吃饭,如今恢复了胃口便好。”
沈言轩人躲屏风后,尚看不见说话二人,声音倒是听得真切。半刻,陶管家哑着声音,说道:“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了,下月初六,恰是适宜嫁娶的良辰吉日。时间不松,少爷也能见到,屋外张灯结彩,已是开始筹备了。”
沈偌泽不语。只听陶管家声作微顿,面上转了几分复杂,说道:“沈老爷还说,要将二少爷接回来,大少爷成亲那日做弟弟的不可缺席。”
听得此话,沈言轩一惊,人撞到了一旁的檀木花几上。陶管家本就多留了心眼,此刻见得动静,立马警惕张望,道:“何来的动静?”
沈偌泽却是面不改色,缓缓道:“大抵是耗子作祟。”
“耗子?”管家眼中狐疑,皱着眉头,“那改日我叫人来彻底清扫下少爷的房间。”
沈偌泽只作淡笑,抿了口茶,问他:“爹的意思是,让尚在路上的马车折返,将言轩送回来?”
管家点首:“正是,方才已是派人快马加鞭,去赶二少爷的那趟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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