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第二十六章 来自法院的传票）
第二十六章 来自法院的传票
出入境大楼的顶层除了有一个俗称“顶楼餐厅”的员工餐厅以外，还有一个依据刘锡材的喜好而修建的空中庭院。庭院里有潺潺流水、小桥亭台，还有一个不小的水池。池中荷花映日，水边拂柳相照，这里因此取名为“芙苑”。
荷花池边的柳林深处有一个小亭子，亭子的一半隐匿在柳林中，另一半却悬空楼顶，满城景色尽收眼底。这里是刘锡材的‘私家亭’，平时谁也不敢进来，但是今天刘锡材既然在办公室里，我就斗胆走了进来。看着古今交错的建筑，梳理着混乱的头脑。
程瑟的脚步声我已经很熟悉，他还没走进亭子，我已经坐正了身子。
我依然不敢抬眼看他，却能感觉他坐在了我对面。
“你还记得我是猝死的吗？”程瑟的声音响起。
我当然记得，就在他带着花束回家准备向他的童养媳求婚的时候，当时他肯定很开心，很幸福……
很幸福？难道……
我惊讶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询问他。
他的眼里没有我害怕见到的责备和厌恶，反而溢满了平时不多见的温柔。他弯起了嘴角，苦笑着点了点头：“我说过，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震惊地捂住了嘴，泪水却从眼里涌出来。
程瑟叹了口气，走到了亭边，望着亭外无边的景色，说：“我也是被‘夺魄’杀死的，当时是刘局救了我。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成为‘勾魂使者’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要见萃和，而另一半原因就是为了找到‘夺魄’，我要报仇！”
他猛地转来身来，背后的阳光掩住了他的表情，但我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当初，我推荐你进入‘灵魂回收部’是有目的的。”
我抬手按着胸口，故作镇静地看着他。
“因为你是‘夺魄’想要的魂，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只要你出现在阳间，他一定会去找你。”程瑟又暗暗吸了口气，继续说，“刘局一直都不赞成我的做法，是我再三向他保证我会保护你，他才答应的。今天你差点被‘夺魄’吃掉，是我的责任！如果你希望离开‘灵魂回收部’，我……”
“你这是要赶我走吗？你真的要赶我走了吗？”不知为何，听着程瑟的话，我立刻就觉得这是赶我离开第五组的场面话。不禁，我又哭了起来。
“赶你走？”程瑟似乎很惊讶，“谁说要赶你走？”
“你不是想赶我走很久了吗？若不是要利用我引出夺魄，你早就赶走我了吧。现在夺魄已经出现了，你……”
“等等！等等……”程瑟手足无措地打断我的话，疑惑地问道，“到底是谁说我要赶你走的？”
我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泪，才说道：“是第十组的‘死神’说的呀。他说第五组从来只有你和玲儿，其他的新人在第五组过了试用期就会转到别的组去。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也会赶我到别的组去。现在，你终于找到借口了！”
程瑟似乎惊呆了，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许久，他嘴边才渐渐有了弧度，但他又似乎想把它隐藏起来，嘴角抽搐不停：“你不想走？”
“你是领导，我不敢有意见……”我赌气道。
“我不想你走！”程瑟连忙说，“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让你转组。那些想让你转组的人我都全部打发了。”
一阵惊喜袭来，我却不敢确定地抬眼看向他：“真的？”话一出口，我马上为自己的语气而感到无比尴尬：怎么像在撒娇一样？
程瑟似乎无所觉，笑容反而添了几分，语气也从未这么好听：“我从来没想过要赶你走。我也绝不会赶你走。我只想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
“不想！不想！我不想走！”我打断程瑟的话，连忙说。
“但是，如果你再去阳间，你会有危险的……”
“我不走！无论如何，我都不走！”我站起身，眼睛紧紧地看向程瑟，再一次强调道，“谢谢你救了我，还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我也要报仇，我也要抓住‘夺魄’，我也不能让自己白死。”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程瑟定定地看着我，我也定定地对上他的眼。他的眼中是我的坚决，我的眼中是他的担忧：“你不怪我？我利用了你。”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真相，我也会选择进入‘灵魂回收部’，所以我不怪你，反而很感激你。”我说。
程瑟依然定定地看着我，不肯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趁着坐下来的间隙低下头掩饰那放松下来的嘴角。
难道，他之前不肯看我，是怕我知道真相后生他的气？
不会吧。
不过，程瑟肯定撒了谎。他让我进入灵魂回收部绝不是为了用我引出“夺魄”，否则他不会在“夺魄”出现的时候和刘锡材一起禁止我去阳间，也不会在阳间看见我时那么生气！
那种生气，带着浓浓的担心味道。
亭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树上的小鸟在婉转鸣唱。我和程瑟坐在亭子里谁也没再说话，却谁也不想离开。
忽然，我的手环响了起来，是刘锡材。
“莹儿，马上回来办公室！”刘锡材急道。
我和程瑟回到刘锡材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办公室门口正站着四个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他们都身穿着墨绿色的制服。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是冥界法院的法警，他们的出现就是有人被法院传讯了。
我和程瑟强作镇定地朝刘锡材办公室走去。刚走到办公室门前，守在办公室门前的其中两个法警就快步向我们走了过来。我心中一惊，愣在了原地，程瑟一步挡在我身前，朝那两个法警冷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住手！”刘锡材打开办公室门，同时喝道。
“我不是说了在我了解事情之前不许你们动我的员工吗！”刘锡材朝依然守在门前的一个衣领绣了银边的法警怒道。
绣银边的法警朝我们身前的那两个法警打了个眼色，那两个法警一脸不服气地退回原位。
我脚上一软，连忙拉住程瑟的手臂。程瑟看了我一眼，手臂抽起，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和程瑟进入刘锡材办公室时那些法警没有再阻止我们，但我似乎感觉到他们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进入办公室后，我们刚想问刘锡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瑟就看见刘锡材桌面上的那个黑色信封，脸色一变。
“那是什么！”程瑟指着黑色信封惊道。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惊小怪的程瑟，难道这个黑色信封有什么问题？
“是法院的传票。”刘锡材看似平静道。
“给谁的？”程瑟紧张地问道。
刘锡材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头看着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这个传票是给我的？我犯了法？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洛莹。”程瑟朝刘锡材追问道。
刘锡材依然没有问答程瑟，他只是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莹儿，法院控告你‘浪费资源罪’，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刘锡材的话吓呆了。
如果说我触犯了“浪费资源罪”，那应该就是和泉老师的事情了，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看着刘锡材和程瑟为我担心的样子，我只好把和泉老师的魂失踪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们说！”程瑟听完我叙述后马上对我吼道。“但是如果和泉京江的魂真的穿越了，那责任也不在洛莹身上啊，为什么法院要控告她？”后半句是对刘锡材说的。
“问题是莹儿身为‘灵魂回收员’，她在发现和泉京江的魂后没有立即通知‘死神’回收，导致和泉京江的魂失踪了。”刘锡材回答。
“照洛莹所说，和泉京江深信南昱的存在，说不定和泉京江是‘创世者’，那么洛莹放走她也没有错呀。”程瑟分析道。
“什么是‘创世者’？”我问。
“‘创世者’就是能创造新世界的人。这些人表面看不出特别，但是因为他们拥有坚定的信念和丰富的想象力，只要他们坚信有某个世界的存在，然后又不断地想象它、丰富它，那么就真的会产生出一个新的世界来，这种人就是‘创世者’。”程瑟又展示着他的专业知识，“还记得星河转世的那个世界吗？”
我点了点头。
“那个世界的‘创世者’就是那本书的作者。”程瑟说。
和泉老师一直坚信“南昱”的存在，难道和泉老师真的是“创世者”？
“‘创世者’穿越到自己创造的世界去是经常有的事，为什么就偏偏要控告洛莹。”程瑟愤愤不平道，“如果可以证明和泉京江是‘创世者’，那么法院就不能判决洛莹有罪了，但是……”程瑟深深叹了口气——怎样才能证明和泉京江是“创世者”？
刘锡材一直皱着眉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得叹了口气，对程瑟说：“程瑟，要辛苦你了。”
程瑟愣了一下，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朝刘锡材点了点头。
随即，刘锡材对我说：“莹儿，你跟我来一下。”说着他就朝门外走去，我连忙跟上去。
当办公室的大门再次打开，守在门口的其中两个法警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反拧住我的胳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刘锡材和程瑟同时喝道：“住手！”
“刘局长，逮捕洛莹是冥界法院的指示。即使您是出入境局局长，也不能够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呀。”那个衣领绣了银边的法警幽幽道。
“我没有打算妨碍你们执行公务。但是洛莹是我们出入境局的工作人员，她身上还有没有交代完的工作，我现在需要她把工作先交接，然后我会亲自把她送到法院。”刘锡材说。
绣了银边的法警背着手冷笑了一声，分明不卖刘锡材的“账”。
“我是洛莹的‘死神’，也是她在阳间的监护人，我对她在阳间所做的事责无旁贷。你们可以把我拘留在冥界警局里，直到洛莹到法院应讯。”程瑟跨前一步，说。
我心头一震，难道这就是刚才刘锡材跟程瑟所说的“辛苦”？
我使劲地朝程瑟摇头，但是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绣银边的法警眯着眼审视了程瑟许久。
“这是有先例的。”程瑟迎上绣银边法警的视线，坚定道。
绣银边法警眯着眼继续定定地盯了程瑟一会儿，转而又看了看刘锡材，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朝抓着我的两个法警扬了扬头。
拧着我胳膊的法警会意，松开了我的手，却马上抓住了程瑟。
我想出声，刘锡材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前拉去。
我回头看去，只看见他们已经押着程瑟走远了。
“为什么……为什么让他们抓程瑟走……程瑟还受着伤呢！”我朝刘锡材喊道。
“程瑟是因为你才被法院拘留的。只要你没事，程瑟自然就没事。放心吧，即使是在冥界，魂依然是不能伤害魂的。”刘锡材背对着我，一边走一边说。
我紧紧咬着唇，我知道现在只能忍耐。刘锡材在帮我，我相信只要我听他的，我就会没事，程瑟也会没事！
刘锡材除了那次在餐厅穿了一套清朝官服以外，一直都是穿着规规矩矩的黑色西装，不像程瑟那样一天到晚都喜欢穿英式的吊脚裤。刘锡材比程瑟高半个头，和文宇差不多高，但是文宇看上去比刘锡材健壮，骨架比他大。而刘锡材也不会让人觉得瘦，可以说，他的身形刚刚好，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特别是从背后看他，腰部的线条被黑色的西装修整得毫无瑕疵，再加上那个不算太宽的肩膀，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形让人感受到安全感。
虽然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声不吭地走在我前面，虽然他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可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有了安心的底气。
刘锡材带着我上了电梯，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们大楼有多少层吗？”
我看了眼楼层的按键，说：“32层？”
“不对。”说着他在“32”的上方按了下去。那里刚刚明明什么按键都没有，但当他的手指一接触到那儿，就出现了一个躺着的“8”。哦，不对，这是“∞”，是“无限大”的意思。
“无限大”的楼层到底是几楼？
“这个楼层只有我才能上得去，这是一个秘密，连程瑟都不能说。知道吗？”
就是要保密？
“知道了。”我说。
“上去后看到什么，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知道了。”
“还有……上去后一定要听我的，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知道吗？”
刘锡材一个个叮嘱让我越来越紧张，好像我们将要到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一样。什么叫“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们会遇到什么“差错”吗？
电梯上升了很久。电梯里很安静，刘锡材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连瞄一眼他的勇气都没有。
电梯在毫无预兆下“叮”地一声，随即电梯门就徐徐打开了。
电梯之外已经不是出入境大楼了，而是一个巨大的树林！我们就像被“缩小电筒”照到一般，一切的东西都变得巨大。细碎的阳光透过细长的草叶照射下来，让拳头大的沙粒闪着刺眼的光芒。
刘锡材带着我往前而去，在经过鲜花底下时，鲜红的、浅黄的、橘黄的阳光让我们眼前的景象变得五彩斑斓。我抬头仰望，竟无法窥探巨大小草以外的世界，四处寂静得像是被时间静止了一样。
“汝等何人。”一把压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棵草后传来，似乎怕破坏了此时的安静。
“拉着我的手。”刘锡材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乖乖地拉着他的手。让我惊讶的是，我居然能感觉到他的手是暖的！
要知道，自从死了之后我已经没有了触感，像“暖”、“冷”这样的感觉，只有躺在浴缸的时候通过浴缸的感受器刺激离子，才会产生类似的感觉。
我已经快要忘记跟文宇牵手时的温暖了，我无比渴望那种温暖的触感。我把手旋进他的掌心，刘锡材和我十指紧扣，我居然能感觉到他掌心中的纹路！
我顾着重温手上的感觉，竟没发觉已经有三个“人”来到了我们面前。
眼前的人都长得很好看，看五官应该是“男”的。他们身上穿着银白色的紧身上衣，让我更确定他们是“男”的，下身穿着银白色的……尾巴！
还是蛇的尾巴！
我吓得喊了出来！
我最怕蛇！还是像人一样粗的蛇！还是一半是人一半是蛇的蛇！
幸亏刘锡材一手紧紧地捂住了我的嘴巴，让我的喊声化作了一阵阵喘气声。
“别怕。有我在，不用怕。”刘锡材又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颤抖着点了点头，但我还是不敢看眼前那三条“人形蛇”，只能紧紧地抓着刘锡材的手，垂下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一颗沙子。
刘锡材放下捂着我的嘴的手，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发现他的手泛着银光，而我的手好像也有银光。
我正觉得奇怪，就听刘锡材对“人形蛇”轻声道：“我们是‘白银’的人。”
“白银”？什么意思。
我感觉到“人形蛇”把我们审视了一番，他们的视线让我不寒而栗，终于听见他们其中一条说：“此处事关重大，望汝等小心谨慎，不容有失。”
这句话刘锡材在电梯里也说过。
都说这里很重要，到底这是什么地方？
“是。”刘锡材恭敬答道。
说着他就拉着我绕过“人形蛇”朝树林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