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迷糊的老泰山
2013年10月27日,与我小家庭过了二十多年的老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每每想起,心里总是十分伤感,总觉得在母亲有生之年我还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没有让老母亲享受到她应该享受到的幸福生活。
母亲走了,我很庆幸还有岳父岳母在,于是我常对妻子说,我们要尽量对他们二老好一些,多尽一点我们的心意。
今年过年,岳父97岁,岳母92岁,二老都已是高寿之人了。
岳父与我过世的父亲是熟人,叙起来还是弯弯亲,他们都是1936年前参加工作的原淮宝县老革命,岳父现在是副厅级离休干部。平时岳父岳母不想去县城与儿子们住套房,因此一直住在老家的自己平房内,由退休了的小孩大姨专门照顾,并由同住一个院子的小孩二姨夫妇每日在旁协助照应。
按往年一样,每年过年和大的节日,大姨回淮安自己家里休息,我们在洪泽县城的兄弟姊妹接二老过来小住。
今年,二老来过年,岳母还好,岳父却大不如前两年好照应了。
前些年,岳父很喜欢来我家住,因为其他兄弟姊妹都是套房,只我在县城小区路边买了幢小楼,且搞经营,人多热闹,地方大,他在我这里住满二月份他也不要回家。他在我这里时,还闲不住,爱拿着放大镜看书看报,喜欢出门溜达,喜欢找人聊天,还喜欢扒着我家小楼的扶栏爬楼,从一楼爬到三楼后,还想爬阁楼。
而今年,在年前没来我家入住前,我们就听孩子五舅说他爸今年不好带,且不能爬楼了,上楼需要人架着。
为了让老人不爬楼,我们便把老人带到我们在安芯智能港小区新买的四室两厅两卫的一处套房。待把岳父母接到我家新房子后,我们才真切地体会到孩子五舅所说非虚。
犯了迷糊的老泰山(岳母九十生辰时二老与小孩大舅夫妇合影)
从去年开始,我们知道,岳父现在记忆力严重受损,许多人已经认不清了,包括他的有些儿孙。
我们知道,这是去年老人趁人不备时在老家跌了一个跟头,伤了骨头,后来打了麻药做手术,导致现在记忆受损。
然而,所幸的是每次我们夫妻去看他,他都能认识我们,并能叫上我的名字,还总拿些好吃的东西朝我面前放,还叫人鸡蛋鳖子下挂面给我当接晌(当地方言,接晌意为不到饭点的加餐;鸡蛋鳖子,生鸡蛋打入开水锅里,熟了后形状象鳖,故得名)。
今年岳父母到我家,岳父却犯了迷糊。
上午我去上班前,我起了个早,开车去孩子五舅家把二老接到了我家新房。
当我中午下班回到家时,妻子有点失落地对我说,她爸已经认不得她这个小女儿了。
我说,这怎么会?你和你弟弟龙凤胎,一个老九,一个老十,老儿子老闺女,他心思重着呢,怎么可能记不得?
妻子说,你甭不信,那你问他吧。
犯了迷糊的老泰山(2018年过年聚会时二老的笑容)
饭后,我把岳父、岳母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我便与岳父闲扯了起来。
我指着妻子,问岳父道:“她是谁呀?”
岳父习惯性地笑着说:“她呀,我还能认不识?她是我老师周大先生家的老闺女。”
答吧,岳父可能还怕我不信,他不待我认可,就又与我说起他上师范时的老师周大先生。
等老人说完,我笑着问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呀?”
“你呀?井满嘛!太熟了!”
听了岳父的回答,我很庆幸,我笑着对妻子说:“你看,我这个老闺女女婿他还是认得的。”
妻子见我得意,她笑着叫我继续问。
岳父见我们笑,他也笑。
见岳父开心,我便剥了一个猕猴桃片给他吃,然后又问他道:“那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啦?”
听我问,岳父答道:“你跟我都是周大先生学生,我们同学啊!你好像比我大两岁吧。”
哇塞!听了岳父的回答,我妻子笑翻在沙发上,我笑坑下头,无言以对!
待我们笑停,我顺着岳父回答胡扯下去,我对岳父说道:“我比你大,那你今年97,我今年99啊?”
“不对,不对,我今年刚60,你最多62”。岳父笑看着我,替我纠正道。
有了岳父如上的回答,我妻子在单个儿失落后,见她爸也已记不清我了,她竟然心里稍微有了些许安慰。
犯了迷糊的老泰山(2018年夏天去老家探望时岳父深邃的眼神)
岳父如果仅是这点儿迷糊,还算不上不好带,关键是因他这份迷糊而产生的错觉,让他犯上了脾气,让人犯难。
由于岳父有了以上迷糊认识,又在新环境,他便认为我们不是他的儿女,便认为他们是在别人儿女家做客。第一天、第二天还好,到了第二天晚饭后,岳父总对我们说,请我们送他下楼,去坐公共汽车上淮安或者上黄集。他还记得他要去淮安上班,要回黄集老家。
无论我们怎么解释,这老泰山就是不认同,坚持说我妻子是他老师周大先生家老闺女,不是他的老闺女,与他老儿子也沾不上边,这让我妻子真地生了气,还落了泪。说她爸一贯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待他再好(方言,无论怎么好)也没有用,还龙凤胎呢,只记得老儿子,而记不得她这个老闺女了。
我见妻子真地生气了,我便哄岳父洗洗休息,等到明天再送他去淮安上班。
好不容易哄得岳父同意了,我便打水,替他洗脚、洗手脸,然后替他脱衣睡下。
然而,这并没有完。
岳父虽然躺下了,但他心里没如意,这时他便一人在发火,嘴里还不时爆出一两句粗口。大概由于没如愿,他便睡不着,让我们一夜也几乎没有睡。他一夜喊了二三百句“妈妈”,再起床十来次,直到凌晨五六点,他才睡着。
在夜间,我们夫妻担心他起床跌倒,便轮流在客厅值班,为他守夜,只要一听他要起床,那就赶紧过去扶他。
如此,又过了两天两夜,岳父还是改不过来对我们夫妻的认识,他是真地记不起来了。
又到了夜晚,我看岳父十分纠结的样子,并且冲岳母发火了,我便只好打电话叫来孩子五舅,开车把他们接过去住,然后一早再接到我们这里,让他们正常去上班。
犯了迷糊的老泰山(2017年过年与岳父一家合照的全家福)
经过今年这番经历,我待妻子静下心来,对她说:“别生气,能有爸妈在,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爸越是这样,他才越要我们多尽心去照料,我们现在多尽点孝心,爸妈就多点儿幸福和快乐,待爸百年之后,你就会少一些追悔。另外,也要多理解孩子大姨、二姨平时照料二老的不易,我们今后也要尽量多抽点时间,去多陪陪二老。”
妻子听了,虽没有尽释怀,但终对我投来了温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