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当年只道是寻常(二)

2018-10-10  本文已影响315人  望东篱

南沟

      南沟的院子是里外院。里院三户,除我家外,另外两家是大老爹和二老爹,于此对应的有大姥姥和二姥姥,我老爹(爷爷)排行老三,从北到南,三家各从祖爷爷那儿分得一口窑洞,大老爹后来修了五间正房,我老爹自己修了五间东屋,于是正好围成了个方形的庭院。院子紧挨房屋的地方,转圈铺的是一层青色的砖,中间是一片正方形的泥土地。

      老爹姥姥(奶奶)起得早,鸡叫第二遍的时候,老爹和姥姥就窸窸窣窣地起床了。“吱——呀——”木板门旋转着发出声响,老爹和奶奶便是出院了。

      老爹穿着青布衣服,脚腕处打着高高的绑腿,拿起堆在院角的扫帚,开始打扫了,扫帚刷——刷——地刮擦着院子,成为了早晨的第一道旋律。姥姥也跟着忙碌起来了,她的脑袋上蒙块蓝色格格的方帕子,帕子的两个小角掖在耳后,早晨的清风吹来,帕子在脑后轻轻地飘摇。姥姥的小脚在院子里咯噔咯噔地走过,蹿到东,蹿到西,蹿到窑洞旁边的鸡窝旁,一开栓,鸡从窝里扑棱棱地飞了出来,连带着的风让奶奶眯着个眼,皱着个眉。

      在院子的大部分时间,于我是孤寂的,因为都是大人,沉默的大人,没人愿意和我玩,或者没有时间和我玩。我的日子,便是抬头看看蓝天,看看白云,穿一个红艳艳的花布小袄坐在东屋的石头门墩上慵懒地晒晒太阳,望望对面的窑洞圆拱拱的门,还有那白格格的窗。窑洞上是一溜长长的黄土坡,长着一丛丛高高低低的灌木,枝枝丫丫,夏秋之季,茂密得很。我仅仅能认得棕色枝枝上长着刺的是酸枣树,因为秋天的时候,总能看见半红半绿的酸枣掩映其中。如果等到深秋,风一吹,酸枣便能从上面扑簌簌地掉下几个来,当然这个味道往往是不大好吃的。灌木丛也有动静大的时候,听,“噌”的一声,灌木丛的树枝哗哗地摇了,那,准是松鼠来了,我好几次都看见它的尾巴了。鸟雀们也是常来的,尤其是收秋后晒玉米的时节,一不留神,就要偷吃,老爹拿根长杆子总得赶,总得赶。

      如果下雨,整个院子都在嘀吧嘀吧响,雨水会从青色砖房上的片片瓦檐下像线一般一条条扯下来,刷刷刷地,真像个雨帘,地下的砖里都滴出了小凹槽,圆圆的小洞,每次都忍不住用手抠一抠。站在东屋内,把手放在雨帘下,冲冲,凉凉的,痒痒的,很舒服。

      晚上的东屋是要点煤油灯的,像墨水瓶似的小灯瓶,中间露出个小小的芯,芯下窝着一个长长的捻子。煤油灯的光不亮,黄晕晕的,只能模糊看东西,看不真切的。按姥姥的话说,便是看个人影就成。坐在砖炕上,看着墙壁上黑乎乎晃来晃去的大黑影,让人无限联想。“吱——呀——”木板门旋转着发出声响,便是妈妈进来了。

      从院子的南面穿过一个过道,就能走到外院。

      外院也有三户人家。有一户不大记得了,但靠西南角的一家住着个盲人,只是听旁人叫他“黑孩”,年纪也不算小。现在想来,像是伯伯辈的。每每见他,总看见他瞪着两只无神的大眼睛,用手摸索着一根棍子,点点戳戳地走。我曾悄悄地躲在院墙边,悄悄地看他动,看他摸着拿东西,看他摸着关门,看他点点戳戳地离开院子。“黑孩为啥瞎呀?他是怎么瞎的呀?”每每这样发问,好像也没人回答过我。

      外院的东边一家,便是小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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