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所有父亲会发现，原来女儿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父亲节：所有父亲会发现，原来女儿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一样的圆脸、杏眼，笑起来露出一口整洁的大板牙，使小顾看起来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老顾。而父女俩最相似的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随和大度，其实内心猛烈挣扎，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火炮人”性格。因此她把自己的性格套用到父亲身上，就像他的父亲反过来套用了解她一样。
2018年6月17日星期日12:00
这是小顾给老顾当闺女的第二十二个年头，老顾添了白发，牙也疏了，背也驼了，但他瞪向小顾的眼珠，一如既往的又圆又亮。
“你还管上老子了！ ”老顾怒目圆睁的吼小顾。
“我不管你谁管你了！”小顾以更洪亮的声音吼回去，从老顾手里夺回来的酒杯跟着颤抖。
“我就再喝一点，真的，就一点点。”老顾的拇指和食指，在空气中掐出半截指头的长度。声音带着一丝讨饶和缴械的意味。
“都几个一点点了！ 还想不想要命了！你以为那么高的三高是开玩笑的！ ”常年高血压、高血脂、心绞痛，痛风缠身的老顾，仍烟酒不忌，一生挚爱大肥肉。老顾的火从这面烧过来，小顾腾起更凶的火抵过去救火。
“活着干，死了算。”老顾眼里的隐忍和嘴角的轻侮在相互碰撞，相互背叛。“你放心，我死也不会麻烦你，我自己找个清净地就料理好了。”
小顾眼眶通红，眼泪没出息的往下掉，两个拳头搁在袖口里越抓越紧，抓出两手心的汗。“谁说要你死了！ ”
“你不想让我死，那就再倒点酒。”老顾笑得讨好又流气。
旋即，一阵破碎声，酒杯成了一地玻璃渣。上好的陈酿没进老顾肚里，倒便宜了大地。“还喝吗？ 你信不信我把你酒缸砸了。”小顾说的很慢。
老顾笑得突然又干脆说：“哈哈，这脾气像我。也就是你敢摔我酒杯，要是换成你哥和你妈看我不扒他们层皮。”
小顾看看老顾，到嘴边的话，忍回去了。
2018年6月17日星期日15:00
两只奄奄一息的走兽，各自舔舐伤口。老顾对着窗外飘忽的云叹气，一半脸黑里透红，看不清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上一个烟圈还没散，下一个就追上来了。不远处的老夏，红着鼻头，对自己半发麻的脸装出不以为意轻松，一再跟小顾解释，他没打到我。
所有知道自己父母其实并不相爱的孩子都会有一种敏感。小顾冷笑说，那是你自己的脸主动撞上他手心里的。老夏戴上轻松的表情，一时褪不下来，又说，那你也不应该打你爸。小顾不语。老夏又说，不过刚才妈妈真的觉得没白疼你一场，比你哥有用。
小顾坐在角落，抬起脸来看老顾老夏，她的眼光不是看父母亲的，是在欣赏两件牺牲品。在某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节点上，小顾似乎明白了性格互补的两人，怎么会酿出一场婚姻悲剧。
常年处在半光火的老顾，你不惹他，他就已经在半怒状态，绝吃不消老夏那种懒得废话，啥事都不往心里放的豁达。老顾把不言语的老夏看作敌人对自己的蔑视，老夏把动不动骂人，爱生气的老顾看成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他们结婚的时候是两个孩子，风雨五十年，老了还是个孩子。小顾就是在这一刻知晓，两个50分的孩子是做不出100分的题。
小顾看看老顾，到嘴边的话，忍回去了。
2018年6月17日星期日 据刚才7小时前
被我们叫做小顾的年轻女孩沿着白杨树大道走来。相隔十多米站着一盏路灯，昏暗的灯光在盛夏里劈开一个脏黄的口子。高兴的身影转移到了灯下，假如这时有人注意观察她，会发觉她正在走向自己的一个重大决定，只有暗自拿了大主意的人，才会有她这幅魂不附身的表情。她步子不快不慢，到了暗处不露痕迹的咬咬牙，给自己来个强心剂。羞就羞吧，臊就臊吧，反正也不是有机会天天肉麻。
小顾看着铃铃作响的手机，老顾的名字，一闪一熄，到嘴边的话，又忍回去了。
2018年6月17日星期日 据刚才6小时前
“疯哪去了，还不回家？”老顾在电话那头问得疾声厉色。
“再一会就回了。”
“想吃什么呀？闺女。鲫鱼，基围虾，拌豆腐，再来个炒青菜，行不？对了，上次你说那绿豆糕好吃，我特地给你买了两斤，记得回来吃啊。”老顾问得很认真。
“痛风哪能吃鱼虾豆腐，我看你是忘了上次疼得在床上打滚，下不来楼。”
“你吃就行了。我拿青菜下酒就行了。对了，排骨我上个礼拜就买好了。你也不回来。那明天再吃糖醋排骨。”
“还喝！ ”
“就一点点。再说，周总理不烟不酒活到73岁，毛主席又烟又酒活到83岁。”
“又在微信上乱看！ ”
“什么乱看，这都是事实嘛。”
“那我给你倒酒。”小顾说。老顾被逼得节节倒退。
小顾听着老顾絮语，到嘴边的话，又忍回去了。
2018年6月17日星期日 凌晨深夜
老顾家一片漆黑寂静，手机在老顾老夏脸上打出一圈圆润的微光。小顾看着窗外，面如银盆的月亮吊在当空。舌尖上早已排兵布阵，从昨天等到今天的话，一直卡在喉咙里。
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老顾给自己剥虾的手；起个大早排队买绿豆糕的样子；等在公交车站接自己的模样；过马路时左顾右盼把自己拽到眼跟前的紧张；上个礼拜就问自己今天想吃什么的着急；然后想起那一巴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突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厌恶起自己来。
钟敲响十二下的时候。小顾对着窗外一轮明月说，麻烦替我转告老顾，父亲节快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