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河(上)——花魁的逆袭之路
文 |「柳慕嫣」
图 |「网络(侵权删)」
一
我叫清愁,是烟翠阁的花魁。
三年前,我初到烟翠阁。
正值阳春三月,御试放榜,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不少文人才子的眷顾下,我凭借着一曲惊鸿舞,自此名满京都。
今晨,阁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愁儿,楼下这位公子啊可不是个善茬儿,阁里的姑娘们都让他瞧过了,怎么偏偏是这也不好那也不行?
送过去没一炷香的时间竟然都被赶出来了……”刚一别好了珠钗,我便被芸娘急匆匆地拉着向楼下冲去。
很快,穿过走廊尽头处的转角,踏进最后一间厢房。
远远瞧见那人着一袭墨青色的锦绣长袍,凝脂般的肌肤,黑瀑般的长发,五官精致得如同雕琢,周身上下泛着无限的美和光华。
此刻正用单手支撑着下颚,整个人十分慵懒地倚在软榻上。
“这位莫非就是阁中的花魁,清愁姑娘?”见我来,他微微抬眸,含笑中透着戏谑。
“回公子的话,这正是清愁。”见状,芸娘忙拉过我的手近前,谄媚地笑着,“奴家的这个女儿啊,不仅生得倾城之姿,才艺更是绝无仅有……”
话落,芸娘便带着一众姐妹退了出去,房间内只留下我与他二人。
“清愁姑娘国色天香,在下实已倾慕不已。”他忽然向我倾下身来,眉眼似有不明的笑意。
“公子是想听琴,还是看舞?”我敛眉轻道。
“琴如春水,舞若惊鸿,既然外界众口一辞,本公子又何必探知?”
他笑得戏谑,似有不依不饶,“今日能令本公子魂牵梦绕的,只有姑娘你。”
话音未落,我已被他打横抱起。
“众人皆知,我烟翠阁是卖艺不卖身。”我被他按在榻上,左右动弹不得,“公子为何要这般折辱于我?”
“呵呵……”丝毫不敛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着我的天真和无知。
出乎意料的是,那笑声,我不仅丝毫未感到厌烦,反而觉得恣意中透着清和,有种隐隐的熟悉。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竟是一串闪闪发光的珠宝,晶莹圆润,颗颗如一。
“不知此物,姑娘可喜欢?”
“我虽身为艺女,却也由不得旁人如此践踏。”闻言,我眉目冰凉,不卑亦不亢,“南辰月。”
他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是仅仅一瞬,随即又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姑娘的冰雪聪明,或许本王早该猜到。”
“堂堂怀瑾王,难道整日里就如此无所事事?”我轻睨他一眼,继而笑道,“王爷,屈尊降贵来我烟翠阁,究竟有何贵干?”
“百花节。”
二
大御初建,第六年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盛景——百花节。
百花节,顾名思义,百花齐放,争妍斗艳。各国艺团齐聚我大御京都,一较高下。
一来,各民族文化可借此机遇互鉴互赏,博采众长;二来,也加强了各国的沟通与交流。
“本王今日前来,便是想请清愁姑娘放弃参加百花节。”望着我疑惑的神色,南辰月缓缓道。
百花节,由前朝传承而来,原是给天下有才有艺者的机会,尊卑贵贱,当一视同仁。王公贵族如是,我烟翠阁艺女亦如是。
“王爷这般要求,可是认为我烟翠阁艺女卑贱,难登大雅之堂?”我静静地凝视着他,问道。
说起来,烟翠阁立于京都已有百年之久,阁中艺女皆是才艺双绝且卖艺不卖身,因此,多有文人才子说我烟翠阁有了“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韵。至此,我烟翠阁方在京都立足,也不至被人轻侮。
“无论王爷如何认为,百花节献艺,我都不会放弃。”我对上他的眉眼,一字一句缓缓道。
细细观察,那双墨玉般漆黑的眸子,碧玉般温润中透着沉静,寒雪般清冷中透着疏离。
“姑娘没有选择。”沉默了片刻,他忽而微微勾唇,笑得云淡风轻。
见他这般神色,我忽然觉得不好。正欲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身上已无半丝气力,四肢酸软得仿佛柔柳,炉内的香烟依旧袅袅地逸着……
“本王亲手调制的香料,能让姑娘睡得安稳。”他淡淡一笑,一抹得逞的笑意浮现在眼底。
我的意识如同被人抽离了一般,逐渐模糊,昏昏沉沉之际,却见他一层一层地拨开我的衣襟,随即又将我的头发揉乱,行云流水般的一番布置之后,方才满意地勾了勾唇,离开了。
烟翠阁阁规,阁中艺女须洁身自好,不得与客人有染。我如今中了迷香,动弹不得,又经他一番逢场作戏,明日清晨的我,想必已是声名狼藉。
皇宫绝非藏污纳垢之地,自然容不得我这声名不洁之人。
百花节,我已然是没有机会了。
怀瑾王南辰月,果然是好筹谋!
只是他这般苦心孤诣地对付我,却又是何缘由?
三
皇宫果然是极尽奢华。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辉,千年檀木的支柱表面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地面的瓷砖由碧玉石打磨而成,铺陈的地毯也是轻柔绵软。
我由两名侍女引着,一路穿过重重楼阁,来到了宫里安排的住处。
“哟!这不是烟翠阁的败类嘛,本宫还当是谁呢,瞧着这般碍眼!”我正欲收拾细软,一阵尖锐的女声忽然传来。
“参见苏贵妃娘娘。”尚未来得及转身,我周围的婢女们已经窸窸窣窣跪了一地。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异常华美的女人,高高盘起的发髻堆满了金银珠宝,小巧的瓜子脸,一双精致的丹凤眼轻慢地向上扬起,仿佛是刻意镶嵌上的。足上一双雪绒金丝履,来时步履轻浮,媚态万千。
众所皆知,苏贵妃乃是当朝丞相苏明海的千金,平日里跋扈惯了,最是骄奢至极。
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说起这苏明海,倒是颇有些来历。
据说,他曾在前朝任职,深得前朝皇帝的信任。
因其与当今御皇交情匪浅,献计离间前朝皇帝与护国沈将军二人,致使沈家军出师未捷便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沈府抄家,前朝失去了倚仗,很快也在大御军队的强攻猛打之下,一夕覆灭。
至此,御皇荣登大宝。
苏明海也因开国有功,从此位及人臣。
“皇宫是何等高贵之地?若是连那鼠雀之辈都能随意踏足,岂不是对本宫的侮辱?”一番奚落之后,苏贵妃依旧怒气不减。
“启禀娘娘,惊鸿舞乃是南羌使者亲口提出,清愁姑娘也是陛下亲自下旨召进宫的。”过了片刻,方才有个宫女怯声道。
“想必是那南羌使者粗陋寡闻,陛下怎能如此放任不管?”闻言,苏贵妃更是嫌恶地瞥了我一眼。
我正欲反唇相讥,忽然——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惊鸿舞乃是前朝护国将军之妻沈夫人所创,娘娘深居后宫,不曾见识过此舞的精妙,又怎可如此妄下定论?”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我连忙回头,墨色的锦绣,清润的声音,俊秀的眉眼——南辰月。
“本王奉圣上之命,前来各国艺团所居之处进行视察。”南辰月近前,向苏贵妃行礼示意道。
“呵呵……皇上当真是器重怀瑾王!”闻言,苏贵妃阴阳怪气地笑着,故意把“器重”二字说得格外重。
“方才本王路过,不慎听到娘娘说话。”南辰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道,“清愁姑娘身负皇命,奉旨入宫,不知哪里侮辱了娘娘?”
四
此次风波最终以苏贵妃的哑口无言,愤然离去宣告结束。
我想着方才她那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由青到白,由白到紫,变幻莫测,心中自是十分好笑。
“清愁姑娘当真是好手段。”南辰月忽然面向我道,“连那南羌使者都对你如此青睐。”
“暗下迷香,制造假象,毁人清白。”我不躲不闪,迎上他的眉眼,“若是说起手段,清愁当真是不及王爷万一。”
“本王今日前来,不欲与你争辩。只是想提醒姑娘,百花节是展示才艺的地方,可容不下其他表演。”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难得地严肃道。
我心下一沉,怔怔地站在原地。
只记得他离开之际——“好好准备,莫要辜负了圣上的期许。”如是交代。
当你越是期待什么,时间越是拖得漫长,似乎偏偏与你作对。
十日之后,百花节终于如期地到来。
“众所周知,百花节,意在展示才艺。不论形式,不为胜负,只为示我各族和睦,扬我各族风采!”
说话的,是一位白衣华服的男子。头戴紫金琉璃冠,将墨色的长发整齐地束起。一双凤目如皓月般皎洁清透,似古潭般深邃无痕。
正是当朝太子,萧景。
再看御皇,高坐大殿之上,玉阶顶端。眉眼微微弯起,似乎很是愉悦。
那一刻,我总觉得,我看到的不是昔日里睥睨天下的王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期待表演的观者。
也会迟暮,也懂欣赏。
宴席如期地开始,比赛如期地进行。鼓瑟箫笙声声不绝,琴棋书画一一尽展。霓裳舞动,锦绸翻飞。
各国才艺,精彩纷呈。一派盛景,好不热闹!
很快便轮到了我大御的艺团。
丝竹响起,只见数位舞姬循着节奏盈盈登场。足有百余人,皆是身着锦绣,肩披轻纱。
腰肢飞旋,身形轻软。
可惜,于百花盛宴之中,平常而已。
“大御的舞姬果然是舞姿曼妙,可仔细一瞧,倒不如我南羌的舞姬有仪态风情。”很快,便有南羌的使者率先开口。
“各国文化存在差异,不同民族的舞蹈也自当是各有千秋,贵使如何能够一概而论?”声音自大殿高处传来,清凉中透着平静,严肃而不失儒雅。赫然是萧景。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又有一位西凉的使者接声道,“即便是文化差异,也掩盖不了舞技平平的事实。
就今日看来,若说大御的舞蹈是各有千秋,那我西凉的舞蹈岂不是有了万秋?”说着,举起手中的白玉杯,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当今局势,有大御,南羌,西凉,三足鼎立。余下的边陲小国,虽看似独立,不过是随风摇摆,观势而依附。
不过瞧这西凉的使者,方才态度生硬,言语不善,比起南羌使者更甚。想来,若非背后有强大的国力,万不能这般有恃无恐。
很快,一曲已毕,大御的艺团在一片奚落声中拜退。果然,不负我望地输掉了这场比赛。
“西凉贵使如此论断,为时尚早。”忽而,南辰月温润淡漠的声音响起,“我大御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又岂会拘泥于这一团,这一舞?”
五
经历了数月的准备,真正登上舞台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反而是平静的。
“启禀父皇,素闻清愁姑娘舞技惊人,儿臣愿亲自抚琴一曲为其伴舞,望父皇恩准。”萧景行至大殿中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准。”
话音未落,很快便有宫人取来了太子的瑶琴。
只见萧景一撩袍摆在舞台一侧坐定,削玉般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琴音尚未开始,便已有无数女子沉醉其间。
望着那把我再熟悉不过的,暗红色的瑶琴,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恍惚的。
萧景指下的曲子十分明澈轻缓,仿佛一场曦阳下缓缓融化的春雪,又好似一汪随风流淌的天上泉。
我很快进入了其中的意境,循着他的琴声袅袅轻舞。轻软柔美的身形在一袭轻纱长裙下辗转,火红的锦绸上下翻飞。
我与萧景配合得十分默契。
随着琴声扬起,我也加快了舞步。火红的锦绸仿佛盛放的花瓣,随着灵动的腰肢上下飞旋,如同漫天的飞花般纷纷扬扬,四逸芬芳。
指尖舒展如柔荑,秀发飞旋作素霓,纵横腾踏,辗转飘摇。
满庭观者,如痴如醉。
很快,一首曲子落幕。
整个大殿都弥漫着红绸上的香气,沁人心脾。
我在一片赞不绝口之声中拜退。
我知道,这场比赛,我赢了。
然而,今年的百花节,并没有像欢声笑语的开始般,有一个欢声笑语的落幕。
众人在南羌使团的惊呼中惊醒。
还有发黑的血迹,和南羌皇子冰冷的尸体。
“既然南羌皇子在我大御被害,那我大御必当查明真相,给南羌一个交代!”大殿之上,御皇斩钉截铁。
“无论真相如何,我国皇子已然丧命,大御还能如何交代!”南羌使者显然是悲愤交加。
“贵国皇子逝世,我父皇又何尝不是悲痛万分?既然皇子在我大御被害,大御确有失察之过。”
闻言,萧景义正辞严道,“但是如今事发突然,尚未查明真相,贵国使者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咄咄逼人?”
“太子此话何意?难道我南羌皇子命丧大御,反倒是我南羌的不是了?”南羌使者越说越激动。
“南羌皇子虽然在我大御遇害,但未必是我大御所为。”比起南羌使者的情绪几近失控,萧景则是冷静得多,“我大御素来光明磊落,绝不可能行此下作之事。”
“倘若真的是大御之人所为呢?”南羌使者依旧不死心道。
“自当查出此人,任凭南羌处置。”萧景说得大义凛然,没有半分犹豫。
“好啊!好一个光明磊落!”众人纷纷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方才还在一旁看戏的西凉使者,此刻忽然起身。
“仅用一条人命便换取了南羌皇子的性命。素闻皇子雄才大略,兼资文武,是南羌举足轻重的人物。
有这样的皇子,南羌未来无忧。”来了一番推波助澜,这才不禁感叹道,“大御还真是公正无私,光明磊落!”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