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猫小说备推专题 ‧本周值闲文·读书理事会点赞汇总

渐行渐远

2023-12-05  本文已影响0人  枳林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明部处理

我赶上成都市到梓橦县的末班车,嘹唳的雁鸣与邈远的幻景相互交融,如果当时我察觉到无法消泯的雁鸣,也许会因为渐行渐远的孤雁而返回。

车到站了,故事也就开始了,空气里弥漫着少有车辆来往而遗留的陈旧味道,它们来自深不见底的疏散岁月里。出了车站,去向老城区,房屋渐疏,墙垣坍圮。我不打算先回家,而是先打算去拜访老朋友邱红,她离了婚和女儿住回了梓潼老家。我提了袋枇杷,沿着干涸的俆河走上柏油路斜坡。随即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吃枇杷,眺望远方夕晖渐淡,添起一层质朴的蓝。我的眼神一遍遍地抚摸河对岸巷子里的一切,它和斜坡组成若梦若幻的绘图,永远定格在记忆中近在咫尺的瞬间,它产生了一种超脱的美。我所阅历的这数十年都不如这明暗相映的巷子中映射而来的一瞬间。下一刻,数声飘去,嘹唳的雁鸣将近景移至远方,半透明,半冷彻。

我对雁如此敏感,源于作为梓橦的艺术生,却从未画好雁,它的画法谈不上复杂,但我极力寻找,仍无法觅见那种神韵。因此,郭万里经常取笑我狭窄的艺术视野,我总是不服气。现在看来,我的视野只剩下近在咫尺的瞬间。如果画雁的那一瞬间,我能用心去看问题本质,现在就能做出真正有价值的事情。这个想法最早出自于国考结束时。归根结底,毫无根据判定自己与众不同的意识占据了我的双眼,才将视野牢牢局限于近在咫尺的幻境之中。

在这朦胧的夜景下,我蓦地发现,来到故乡,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景色让我倍感温馨,这就是我的归宿。我已摆脱依赖劳动力赚钱,完成了妈交代的事。这种温馨延续至今,让我相信在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到故乡并回顾一生时,的确看到许多现在看不到的瑕疵,但我更应该感谢这些温馨将瑕疵尽数填平,也让我疲惫的身躯得以轻松。

我相信在许多时机的把控上,我的判断是几乎正确的,考上川美后,我放弃了绘画,相信公务员的工作更适合我。根据隧道视角效应,我以前只能看到有限的东西,沉浸其中,以为绘画就是生命的全部,结果只是徒增疲惫和焦虑。但跳脱出来,直到受到某种外部事件的激发,才会憬然醒悟到自己真正适合什么。在后来的实际工作中,我严苛要求自己,每个方向上的判断也能做到基本没有失误,偶尔甚至会疏忽了给自己留出足够的余地。每天做党建、纪检,有时还会作为红色景点的主讲解员。疫情期间,每天早起,进村组织做核酸,晚上整理脱贫攻坚台账……只要是我感觉又有了什么新的判断失误,我都会反复探究它是否还有任何纰漏,从所有的角度对它一一进行检视。有的时候,领导将所有工作都安排到自己手里,改变不了这个制度的情况下,虽然只能自己兜底,但是我并没有为此感到疲惫,我看到了国家发展的希望,感受到这份工作的价值,享受到生活的独特乐趣。领导也看在眼里,十分照顾我,很多时候,我在提供令人满意的专业服务汇报后,专拣领导眼神不游离地看着汇报内容或者面带笑容肯定我的工作的时候,请领导去非严肃的场合下进行沟通,送上一份薄物,领导总会同意我非常谨慎小心地提出一些不太符合优秀公务员的安排,比如这次的非休息日请假,当然,谈话内容应该先包括有令其领导开怀解颐的玩笑和戏谑。

我一路走到斜坡的尽头,来到邱红的住所前敲了门,我看着破旧不堪的房屋,看着死寂的长夜,最后的星光也随之消泯,看着经过秋风的洗礼、开出花苞的枇杷树在空荡荡的街区边摇曳。这些年,我常常会感受到一种奇怪而又强烈的孤独感。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因为孤身一人太久而被所以人遗忘了。

简单寒暄几句后,邱红邀我去潼江河畔走走,我答应了。电站那边的小屋,在那些年里长期成为我们的避难所,大概因为它地处偏僻,离学校很近。那时的我们除了绘画就是绘画,把青春都献给了崇高的信仰,我也羡慕那些年轻人的青春,它们更青涩,也更值得回忆。但他们大多数离开了艺术的象牙塔就开始不知所措了,只有少数人最后能成为绘画界的后起之秀,事实证明,这个行业不仅要求天赋异禀,还得需要多年的热爱和努力。我曾经自诩有些天赋,一心专注于绘画,把自我充实了这片学校之外的空间,以至于对于空间本身早已置诸脑后,我总是想到自我,然后才会念及空间。这种状态让我在这个小屋画了许多优秀的作品,获得过国家级的奖项,必须承认,我体会到某种成就感,即使是现在,我也愿意自己仍是当初学画的那个满怀理想的年轻人。

我和邱红就是在那段时间成为朋友的,她朴实的话语,交谈中的那份矜持令我敬佩,我们能针对这个行业的方方面面进行饶有兴趣的探讨,时至今日,那些日子都算得上这个时代留给我最美好的回忆。当然,每次和邱红交谈都绕不开郭万里,他没有一张和善的脸,但善良到憨直的程度,直到讲述这个故事的现在,我才渐渐发现他的憨直下面潜藏着深刻和高尚的品格。他另一个出色之处在于任何失败也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似乎任何逆境在他眼里就是一股清风,只顾享受。在冬天,他可以住在这个残破的小屋,可以忍受寒冷和饥饿。即使他沦落于赤贫之中,也已无法和绘画分开,他知道无数挣钱谋生的方法。有一年,整整一冬,他都住在这个小屋,他不愿意提起家里的事,只是坚持说,这样就好,因为在寒冷里才能捕捉到极致的美。后来他被迫休学了,不过他依旧在绘画,正竭尽全力改善境况。虽说他有时候会展现出幼稚的一面,但我从未轻视过他,他的确比我更适合绘画,现如今,真的很难碰到比他更纯粹、富于想象的人了,似乎他内在的什么东西不会因为时间变化而破碎,从未萎缩。我与郭万里虽有七年未见了,但看见小屋里的那副自画像,记忆中的他又会鲜明地浮现出来。那是他小时候画的。技法很糟,毫无层次感,炭笔握不稳的他连轮廓都勾勒不到位。很难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一开始就想当画家。

我记得在最后见面时,他那一分钟的印象,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他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凝注燃烧般的目光,仿佛随着每一刹那越来越锐利,刺入我内心深处最软弱的答案,刺入我已凝聚的欺骗意识。他一直盯着我说:“我知道,但感到狼狈时就已经结束了。”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也许我记错了,毕竟是七年前的事。我拟了他的性子,他大概是想说:“我知道,但我相信狼狈的日子会结束的。”

我不止一次劝诫他,严肃绘画家不属于你我,以后去做游戏插画,绘画老师也行。他死活不听,跟头犟驴样。最后,我大笑了起来,看着他甩下这句话,转身愤愤离开。现在想起,我的确做错了。这对他造成了伤害,我深感自责。所以现在,我热切盼望他能回来,我也好向他道歉,一起吃枇杷,我相信枇杷的甜味对关系有缓和作用。然而,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反而是我一直没回过家,我总是说自己很忙,说工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政务公开、党建,各种宣传等负责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我可以去享受转瞬即逝的打牌生活,整夜泡在茶馆里,但我克制住了自己,出于公务员应有的责任。

邱红说郭万里去了上海,有段时间,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很多时候只能向她借钱。他白天在夜店、书店兼职,晚上研究油画。就像你所说的隧道视角效应,他以前只能看到有限的东西,但跳脱出来,直到受到某种外部事件的激发,憬然醒悟到自己适合油画。郭万里选择的是超写实主义绘画,与强调观念为主的当代艺术不同,它主张的是艺术的中立与客观,通过大幅画作重现物体的微小细节,从而达到极致均匀。邱红还说她家墙壁挂着一张郭万里送的油画。画中是我认真地画雁的场景,微弱的星光抚摸着我阴暗的面部。远方绿色的光晕映照着下面的雪地。其实我并没有去过北国,但这张的确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了。我突然想起,在某个半夜,上床后,我穿着毛衣,来到了屋顶,像从前一样,先看看远方的灯景,发现了远方的极光,按理说梓潼不该有极光,但可能出于艺术的特殊视角,这么一想,我就更应该去当一个绘画家,我看见川流不息的俆河,远方极光也是如此变化多端,画出极光,一举成为画家,这样荒谬的想法竟然带动了他的创作。但他这种写实无艺术性,看似细腻其实过于浮华。我并不讨厌这种绘画,但他实在天真,画得的再真实也抵不过一张照片。就同他画的,极光始终遥远了些。

你错了,刘毅,肉眼能够看到亮部所有的细节,也能够看到暗部所有的细节,这个是照相机永远也达不到的。人是通过明度差异来判断空间的。你明白的,一段纵深距离,对应着一个明度比值。如果明度不对,看起来画面就会显得很平,这可是你以前常用的艺术技巧。如果明度变化极其均匀,并且和空间的纵深能够完美匹配,那么这张画的空间感就会极强。而现在的郭万里,就能做到这一点,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连炭笔握不稳的人了,刘毅,还不明白吗,只有自以为是的你,在原地踏步啊。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虽然这个行为会使她觉得傲慢,但是她是邱红,了解我家庭情况的邱红,知道我为啥放弃绘画,去拼命考上总被仰视的职业。这种情况,更高明的做法是沉默,但我有气无力地瘫坐下去,抑制不住的笑,不是因为我地位显赫却被说原地踏步而笑,只是感受到了背叛,因为七年的孤身一人被所有人遗忘了,包括我爱的她。我只是在自嘲,感觉到什么东西破碎了,是我亲手摔碎的。

“年轻时候的你可不消沉。现在的你在恐惧,想要逃跑。”邱红施展着机敏的观察能力分析说。她已经不是我所了解的邱红了,和郭万里一样,拥有热情,拥有生命,以及更广阔的视野。我的懦弱、空虚在他面前暴露无遗。我现在的说辞只剩下:选择这样的生活,是慎重考虑、非常复杂的。

故事叙述到这里,显得我只是是逃离的懦夫,若是曾经的我,会和郭万里一样,不会原谅现在的我,但我真的出于现在生活的答案,不得不堆积下无数恬不知耻,至少对于曾经的我是这样的。我一直有想过我究竟是为了守护什么?我如此坚定地想要守护的是母亲吗?是的,是的,光是这个答案就能说明一切了,我感到一种得以保全自己的喜悦,从突然愕然不知所以中得到解救,在这一刹那充满了全身上下,我不再分析,也不在对未来做出猜想或推测,不用怀疑,也免了探询。

我不想回忆那些破事,但是为了让她理解我的苦衷,我必须强忍着痛苦讲述下去。绘画的事先不谈,你要先知道,我妈极其天真,极其幼稚,一直保持着高尚情操,但是他却做不到,果然,人一有钱就变坏,而他就是十恶不赦那种,为了他自己过得安逸,简直没有一点良心,天天出去找小姐,找小三,最后把别人肚子搞大了,就要和我妈离婚。但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他一分钱也没有给我妈,甚至一开始就计划好让贷款落在我妈头上,我妈这些年受过太多的苦,你也看过照片的,曾经很漂亮,有无数人追,现在已经满脸皱纹,两鬓斑白了。因为穷,只能租了一个冰冷的屋子,那年冬天她着了凉,咳嗽起来,开始吐血了。我就在想,如果未来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就真的畜生不如,真的只剩下公务员这条路了,这就是现在的体制啊,绘画实在太冒险了,这是我不得不做出的抉择啊。就是考公那年,她得了癌症,这一点我感觉到了。难道我感觉不到吗?可是母亲让我安心准备,她说自己识不得几个字,让我以后一定要活得幸福,提起她时我总是眼泪汪汪,她却总是摸着我的脸笑,她说好歹她还可以想象一下,她自己的孩子未来能成大器。我绝望似地把头垂到桌子上。

她为我付出了一切,一切,一切的一切。而我呢,在我一生中那最美好一整个晚上,都是在转眼即逝的幻想里度过的,我梦到自己怎样把母亲安顿好,怎样考上公务员,又是怎样捕捉到自己的艺术……还有很多,很多……我也想拥有全盘托出的勇气,早上去教油画,晚上自己研究超现实油画。可是,我做不到,至少在疫情期间、被经济制裁下的现在,我做不到。

邱红的脸涨得通红,满是灼人的愤怒和失望的预感,她浑身颤抖,想要打断我,却一直没开口。直到最后才说:“你什么时候变成满嘴谎言、只会逃避的人了。”她做出一副形同路人的冷淡表情,流下了眼泪,扇了我一巴掌。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慢慢对周围熟视无睹,采用一种和周围人同样的态度去对待,把我可以变成自己都意外、不曾想到的样子。我开始去拥抱虚幻的谎言,开始认为这辈子都无法抵达绘画艺术的顶峰。我拼命用功,考上公务员,因而受到别人的敬重,可是谁也不喜欢我,包括我自己。我变得有点目空一切,落落寡合。忽然间觉得非常寂寞,非常孤独。也许这个故事该结束了,至少我的讲述该结束了,明部处理太多是不均匀的、失败的。

                          暗部处理

如果说明部处理是近在咫尺的瞬间,那么暗部处理就是嘹唳的雁鸣与邈远的幻景相互交融。

当我处理暗部时,忽然间觉得非常寂寞,非常孤独。我在小屋里,房间狭小,几乎连一个画架也放不下,绘画时总免不了把颜料溅到墙上。我已经通宵地绘画,筋疲力尽,惴惴不安。我看着熟睡的邱红,我的一部分进入她身体里,很温暖,还是非常寂寞,非常孤独。这份孤独一直延续,我瞧不起他们,在修养、知识方面都高他们一等,他们的低级爱好、刷短视频本来就是一种徒劳。

今天,今天是哪天?当我试图回忆一个夜晚时,却发现在我的记忆里,它已经跟所以其他的夜晚的声色光影融在一起。招牌旗帜目不暇接,路上积攒浑水,茶馆聚集的人群的欢声笑语,四处回荡着最细微、最纤弱的美相互破碎的清脆回音。画家能把握住虚幻的、转瞬即逝的特征,而我相信自己能捕捉到这些特征,成为画家。画家的生活肮脏而贫穷,身处底层,住在城中村,地下室,就是巨型蟑螂。平等的,都是平等的,食物链,人与人之间的食物链比高中生物学的所有都长。命运变化多端,不可语断。蟑螂产卵,不死绵延千年。而我会死,不如蟑螂。似乎其他生物都遵守着向光性,不过活一倾。勇敢的青年活一倾,为事业丢掉性命,真正的懦夫却仍然活着,不敢露出真面目,只是巨型蟑螂,巨型蟑螂也好,巨型蟑螂就行。

在这朦胧的夜景下,我蓦地发现,来到故乡,我已经认识不出这片地方,周围的景物变得无法辨识,我知道我已经跨出近在咫尺的幻景,或者说从未到达,在有限的景色里,我可以各种即兴发挥,无限的景色不属于我,我只是在自我描绘中体验兴奋和不安。当我触及近在咫尺的幻景边缘,不得不做出选择,我退缩了。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辛苦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自己真正想触及的是雁吗?只是羡慕嘹唳的雁鸣足够纯粹吧。在嘈杂和混乱包裹的世界中,嘹唳的雁鸣才是真实的想法和声音。但我够不到,踮起脚尖也够不到。

我曾经无数日夜回想起旧窄巷子,巷子里的招牌旗帜目不暇接,瓦墙泥泞不堪,当我穿越人群的逆流,来到那个鹅卵石铺成的石台。我能看见像树枝阡陌交横的铁轨,以及无数绿壳火车梭向远方,消失。

从那刻开始,外界无时无刻都在吸引我。我盯着白色天际,它很远,远过群山。在眺望远方时,我总会想到遥远的未来。我的未来究竟怎样呢?邱红讲的那个美好之地又在哪里呢?不止一次,我想到和邱红走过的余生,想到那是梓潼不能带给我的,我可以不用树皮,而是陪邱红去滑雪。我可以不再等枇杷树开花,而是体验热带水果。我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一切都美好。我相信它不只是个幻梦,不是一触即破的泡影,它能给我麻木不仁的生活一个新面目,它可以让我的痛苦悲惨泱然消隐。

当我来到上海时,破碎的生活淹没了我,喘不过气,碎片倏地划过身体,胸前如鼓轰鸣,淤血成雾,蒙蔽了生活,非常寂寞,非常孤独。温饱都难以解决,只想着如何活着。我只能白天在夜店、书店兼职,夜晚研究油画。也许现实生活中生存,最终似乎不能不受正统的生活方式约束,即使有意想掉到欺瞒的圈套里去,不知不觉地,感觉无所谓了,学会随波逐流也是需要勇气的,一段时间,我竟然真的辞去工作,甚至放弃绘画,去考公务员。看到中产阶级生活的高楼,还有想都不愿意想的令人绝望的贫困的开始,我说服了自己,放弃了,至少为自己的信念而尽力了。只是到了最后发现自己只是芸芸众生。是没有特殊洞察力的芸芸众生。

在很多梦里,我真的在超写实主义绘画做出贡献,以至我在国务院的艺术委员会认识许多熟人,不只是超写实主义绘画,而是在整个国家的绘画界都有足够的地位,很多年轻人向我咨询政策上的事,我代表超写实主义绘画的代表人物之一,总能回答有一定分量的建议,甚至我的影响不只限于绘画领域,不少的年轻人开始效仿我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花大量时间探索邈远的幻景,研究它与真实人物的界限、联系,比如我最新的那个作品,充斥着茶馆和川味小吃的旧窄巷子,它们作为绘画的背景。街道显得拥挤、喧嚣,远方的工厂接受着晚风,在枇杷树叶摇曳下如同幻景。画中的邱红在俆河旁的一家小茶馆,人物是超写实的,而茶馆的光晕映在运河里的倒影却有印象派的元素。在我的成名作,那幅绘画中的极光色彩渲染出何为眼中的世界,构筑出梦境般的画面氛围。我广泛运用现实与自我情感之间来回渲染,表达情感的传统技巧,而不是直接描绘超写实主义下的人物。作品充斥着欧洲风格的影响,超写实主义画匠会认为这是打破传统。例如,选用西方的色块,以光和影来制造三维效果,以及对柔和色彩的运用。在我笔下的女性周围形成一种忧郁的、夜晚般的氛围,在无数个夜晚,我用色彩做了大量实验,试图捕捉光虚幻下的真实感。正因如此,我的画作中总会有互相交融的光晕,或虚或实……

谈及这些总是说不完的,但是在我还未开始就已知道自己完不成,或者突破还无法达到我所说的声望。所以只能想象,那是我在现实前面的唯一特权。通过谬误才可以得到真理。正是因为我幻想成瘾,暗部描写才如此出色,通过一次次调整谬误的色调来得到一个真理。这完全值得,完全值得啊!我的幻想。我的谬论。你看到了,我毫不掩饰地承认。我只能说,当时我是凭着信念做下去。我相信我能成为画家或者公务员。可是你看到了,我现在坦然承认,我没有考上公务员,也没能成为画家。不过没考上正好,我只会羡慕坚持绘画的自己,还是坚持绘画吧,至少现在的我有勇气说出:即使我沦落于赤贫之中,也已无法和绘画分开。

其实考上公务员,寻求安保,寻求稳定,享受转瞬即逝的打牌生活,慢慢堕落。作为画家,但画中所展现出超写实主义的无力感,虚幻的美将嘹唳的雁鸣包裹,只能看到自己虚伪的一面,沉浸在可怜的技巧中。两者没有本质不同,不过没必要进行悔恨了,至少当我回顾往生,即使有致命缺陷,抑或是错误的信念,也自有其意义,哪怕是曾经的自己,也没有权利说我虚度了光阴。

我在绘画这条路走了太久,从一开始的抽象派绘画到学习超写实主义绘画,再到加入印象派技法。若是一开始我听母亲的,去打工给她买酒,不选择绘画,也不会在小屋留下整个冬天的回忆。幸好那个冬天,她死了,好像是心脏病还是癌症,管它是什么病,还不是因为酒喝多了。我告诫邱红不要学喝酒,怕有一天作出无法控制的事,我总是梦见邱红无法控制,但我没钱给她打胎,还欠了一笔贷款,也托她帮我还,后来……好像就去了上海。我不相信我能做出这种事,这种事只有我父亲才做的出去,他才是这种人渣,估计没人记得他长什么样了,肯定不是一张和善的脸。我的确和邱红做过几次,不过只是觉得她里面很温暖,可现在她里面变薄了,没有感觉了,双腿夹紧也一样,我们试了各种姿势,真的没感觉了,可能是它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捕捉了过多的美吧,出于画家的本能。我后来向她表态,只是朋友,她觉得行,我认为我挺混蛋的,但绝对不是控制不住她还不负责的人渣,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和她结婚。

画了一晚,暗部处理也差不多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看着远方孤雁渐行渐远,天终于亮了。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