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灭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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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十弦
1
如果不是看上他们家给单独盖了房，不用跟公公婆婆住到一起，如果不是被人用刀砍过，脸毁了，退瘸了，如果不是想尽快逃离原来的家庭，但凡有一点儿多余的选择，她都不会嫁给他。
她心里千般苦，百般恼。
却无可奈何。
他比她大了七八岁，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讨好样，又黑又丑，丑的她的心啊肝啊的颤抖，丑的她感到绝望，天啊，她这辈子就只配配给这样的人了吗？
她着实不甘心！
她讨厌他对着她傻乎乎的笑，虽然比起别人看她时露出的鄙夷来，那已经是一种恩赐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厌恶他。
但她没得选。
没人愿意娶她，愿意娶她的不是身体有残疾的，就是结过婚有娃的，要么就是有前科的，正常家庭的人不愿意娶她。
她们家的灭门案轰动一时，她的父亲睡了别人的老婆，还把那个女人给逼死了，女人的丈夫气不过，一把砍刀把他们家灭了，鸡犬不留的那种。
她的腿和脸挨了刀昏死了过去，却保住了命，但母亲还有襁褓里的妹妹和弟弟全都没能幸免，可笑的是，罪魁祸首的父亲却由于跑的快，半点事儿都没有。
警察问他有没有跟人结仇，他干脆的回答没有，案子一直没有侦破，直到几十年后，杀人的人快死了，才给自己的儿女说了事实，害怕警察误抓了人，冤枉了别人，当然这是后话。
由于她们家的事，她都快三十了都嫁不出去，父亲整日的醺酒，喝多了就打她，骂她怎么不去死。
邻里的人都可怜她，同情她，但是一想到他们家的惨事，就没有人敢亲近她，仿佛亲近了她，就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她缩在角落里不停的哭泣，渴望有一个强大的人来保护自己，拯救自己，可最终等来的只有他。
他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没有姑娘愿意嫁，爹娘好不容易拼了命的给他盖了房子，可他太丑了，人又老实，怎么都讨不到老婆，后来，媒人给他俩牵了红线。
媒人怕她不同意，说丑是丑了点，丑点没什么花花肠子，你爸倒是长得不赖，可他靠的住吗？你也别挑三拣四的了，你以为你还能找着比他好的啊。
她心里明白媒人说的都对。她对抗不过命运，她只能屈从它，她是带着满腔的怨恨，满肚子的委屈嫁的，出嫁的路上，她流了一路的泪，她还是不甘心啊！
2
结婚后，逃离了父亲，逃离了家，却怎么都逃不开被人同情，被人耻笑。
人人都说她俩是绝配，丑到一起，可怜到一起，她气急，她本不该这样的，可怪的了谁，她已经够命苦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给她的苦里加黄连。
她只能把气把恼发在他身上。
她想自己没家变前，虽然不是朵艳丽的花，但也清丽可人，能娶到她，她总认为是他高攀了。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瞧不起他，变着法的折腾他。
她骂他，用她能想到的所有词汇，他不生气，还乐呵呵的，有老婆骂也是一种幸福。
她打他，看到什么拿过来就打，他只是象征性的挡一挡，不让她打到，怕她生气伤着自己。
她不许他在家里吃饭，他就端个碗蹲到门口，吸溜吸溜的。
他在外打打零工，每天晚上必须回家，她不敢一个人睡，灯必须亮整整一晚上，这是那场灭门案带给她的永久性伤害。
农村人来说，亮一晚上的灯就是一种奢侈，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干活更加卖力了。
别人揶揄他怕老婆，他不知道是不知道生气还是不会生气，还乐呵呵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更瞧不起他了，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让个傻子给毁了。
当然毁掉她的，还有她的父亲，但她对他恨不起来，那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结婚后，她还是经常回去看他，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家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
回去了，还是要被打，要被骂，有时候甚至半夜被打的夺门而出，可是过段时间还是想要回去。
她给他买烟买酒买衣服，眼巴巴的渴望他说喜欢，只要他能认同她，她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快乐。
可惜，即便是这样的父亲，她还是失去了。
父亲酒后失足掉入了河里，她再没了想爱的人。
她再不想爱任何人。
直到她怀孕了。
3
她怀孕了，什么都想吃，可家里什么都没有，农村人的所有经济来源就是庄稼地，可庄稼没有长好，看着她日渐消瘦，连打他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他心疼的要死。
于是就做了个弹弓，晚上拿个手电筒，在树上打麻雀，打路过的鸽子，给她补，她有力气了，就继续骂他，打他，他还是乐呵呵的。
女儿出生了，他乐疯了，可她却并不喜欢他碰，怕把他的傻气传染给孩子，他就远远的看着，也不生气。
女儿渐渐长大，零工不能满足家里的开销，她照顾孩子又不能出去干活，他就学别人捡破烂。
那时候没人愿意拉下脸面干这种事，他挣了不少。
可她把钱全都拿走了，连吃饭钱都不愿意留给他。
她的心真的是又狠又毒，他好像她前世的仇人一样，她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他活着就好像在提醒她，她只能配得上这种档次的人，她把她所有的不快全都发泄在他身上，虐待他才能让她心里满足。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过分，越是想要让他消失。
他捡破烂的车没气了，他硬是拉着没气的车从家里到破烂站十几公里，也不敢开口要钱补。
她不给他吃饭，他就想了个办法，方圆几十里总有老人去世，坟上总有供品，他就趁没人了，一扫而空。
或者就死皮赖脸的去父母家蹭，父母也知道儿媳虐待儿子，可儿子不准任何人说自己老婆，说了就生气。
下雨天他没有雨披，头上顶着个破塑料就去捡破烂了，别人说下雨天能捡个毛线的破烂啊，还不是待到家里她老婆往出撵。
哪家的婆娘能做出把自己掌柜的下雨天往出撵的事儿来，心真够毒的。不怕他淋死了，不怕他生病了。
她就是不怕，她就是希望他死，他死了她才能清净，她恨他，恨他让别人对她的嘲笑更加深了一层，恨他拿不出手，恨他跟自己一样都只是渺小不堪的人。
他跟那个能拯救她的人相去甚远。
更何况，有了女儿，有这样不堪的一个父亲，那会是她人生中多么大的污点，她会不会责怪自己，她简直不敢想象。
她把父亲带给她的悲惨命运，怪罪到了一个无辜的人身上，还觉得理所当然。人啊，有时就是很奇怪，对对自己好的人总是近乎严苛，对对自己不好的人，就近乎膜拜。
那时候，她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个男人。
4
女儿上学后，她找了一个饭馆干杂活，那人是开饭店的铁公鸡，一毛不拔，他勾搭上她，不过是想让她多给他干活。
可他嘴甜啊，他会哄她啊，把她哄得心痒痒的，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是威严的，所有的伙计都听他的，虽然他克扣员工工资，虽然他欠钱不还，可她崇拜他，觉得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他虽然有老婆，可她能在他身边就好。
她把他家里的事儿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事，比老板还要勤快。
他一夸她，她一整天都是幸福的，沉浸在幻想里，不能自拔。可是一回家看到丈夫，看到那个唯唯诺诺的他，她就气的浑身发抖，她就不由的想发疯，如果杀人不犯法，她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她开始更变态了，下雨冻不死他，她就冬天不给他穿棉衣，看他冻得瑟瑟发抖，她心里就痛快，她总是默念着，你快去死吧！快去死吧！
可他的生命力无比的顽强，她不给他穿棉衣，好心人看到了，送给他名牌的羽绒服，名牌的棉皮大衣，还有棉手套，棉裤子，他的衣服多的穿不完，她气的要发狂。
5
他就是不死，她又没有胆量学潘金莲给他下毒药，潘金莲身后空无一人，她还有女儿，女儿是她的心头肉。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过了二十年，女儿长大了，她得到了父亲的爱，相同的她也爱自己的父亲，她总记得那个她跟着小朋友一起喊傻子，也不生气，还觉得她本事大的男人有多么的爱她。
她想飞他就扛着她，她想比别人的知了多，他就带着她一棵树一棵树的找，她知道母亲对父亲不好，她越大越是心疼他。
她不嫌他的工作丢人，她只记得他爱她，爱到能给与她一切。
他出了车祸，女儿知道了，请了假回来，买的鸡买的骨头买的各种补品，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好好照顾父亲，她答应的好好的。
可是女儿一走，她就把那些东西全都拿给了那个老板，她觉得他根本不配拥有好东西。
村里人看见了，开始指指点点，他也终于敢对她说，你别去了，女儿大了，如果她的名声受到影响，我不会放过你们。
他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不硬气，他只是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家散了。
她也爱女儿，慢慢的就不去了。
她给他做了饭，照顾他，能吃到她做的饭，他就心满意足了。
女儿为了照顾他们，回到了县里上班，还找了一个上门女婿，他的好日子才真正来临。
他永远穿的是干净的衣服，也可以上桌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更可以跟自己的老婆同睡一个屋里。
女儿有了儿子，他也可以抱着他玩，她早想不起来老板长什么样子了，当年她崇拜他，接近他不过是希望自己变成那个被人仰望的人，别无其他。
她没事就跟女儿女婿还有他一起到处旅游，或着去跳舞，谁都羡慕她生了个好女儿，她也终于可以昂首挺胸的活着，看他也没有了往日的憎恶。
她怎么都没有爱上过他，与他共同生活，那只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不过幸好，她终于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虽然等了几十年，但她终是等到了，也暗自庆幸，幸亏他顽强的生命力，不然，谁知道她能不能等到现在安逸的生活，谁知道呢，或许老天自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