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面鬼·第五章：最后一刀
26.
“青面鬼”的伤口剧痛无比，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但此刻他不能退却。
必须杀了那个人！
往前走时，他又忆起了一些往事。
恩师曾告诉他，现今不止朝廷上下内忧外患，公门中也有三个内忧，而将之除去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他所在的公门下。
要问那三忧，他也不太清楚，恩师只告诉过他三个名号：“神火手”古海辉、“海龙王”张城，以及“那个人”。
五年前，他孤身一人闯入可烤熟鸡蛋的山谷，经过三天三夜的血战，将“神火手”古海辉人头取下；
四年前，他带领一队人马追捕“那个人”时，失手让对方逃走，但恩师却对外宣称“那个人”已死，将实情瞒下；
三年前，在出发追捕“海龙王”张城的前一夜，恩师告诉他，当这一忧除去时，便是他离开之日，当问起为何时，只得到了四个字：“新官将至。”
他知道，恩师这是在保护他。
因为他身上流淌着北方蛮国的血脉，而朝廷与它的战事已呈白热化，国内上下都弥漫着对蛮国人的怒火。
因此，他才终日以青铜面具遮住那张有着蛮国血脉的脸。
恩师统领着公门，所以他的身份得以保住，但若恩师地位由新官接任，那便不好说了。
原本一切顺利，但沉寂一年之久的那个人竟又卷土重来……
看到那挑衅的字条，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便取了兵器，穿了官衣官靴，取了一些碎银子，便追杀出去。
未曾想，这一追，竟是三年。
27.
那个人正静静地站着，等候“青面鬼”的到来。
现在，他有九成半的把握，将“青面鬼”人头取下。
在脚下这片土地，他的身份是杀人越货的逃犯；但在北方蛮国，他的身份，竟是一国储君！
当年，他的父亲兴全国之兵进攻这片土地，当今朝廷也点雄兵百万迎战，这一战，竟持续了将近十年。
那时，他年轻气盛，私自带领一队人马潜入朝廷疆土，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
这期间，他带领手下人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官府也数次出兵围剿，却均以失败告终。也有官员写信向朝廷告急，但无奈朝廷战事越发吃紧，根本无暇抽调精兵强将……
后来，他便遇到了“青面鬼”王志。
那一战，他虽将“青面鬼”王志击成重伤，但却没有将其杀死。而他手下的人，也仅剩下十五人……
之后，他偃旗息鼓，准备伺机再动，但一年后，他无意间听闻父皇战败身亡、后母竟立她所生长子为新君的消息，顿时勃然大怒。
但他不能在此刻空手回国，按北国规矩，他必须提一颗敌国江湖上名声响亮之人的头颅，方有谈判筹码。
这里的江湖上，有四个人的名声最是响亮——
“圣刀将”关飞，官拜朝廷镇国大将军，凭借手中一口大刀，便令无数英雄豪杰闻风丧胆；
“金枪将”杨秀，朝廷六处要塞之一的平狼城头号守将，手中一杆虎头金枪，枪法堪称天下第一枪；
“神判官”蒋进，朝廷器重的大臣之一，其威名不在他手上那杆三尖刀，而在他那断案如神、智谋无双的超群头脑。
这三人，以他实力，却是触碰不到的。
唯一的希望，便在第四人——“青面鬼”王志身上。
在沉寂的这一年中，他也摸索出了对方刀法的路数。
当年，他没有将“青面鬼”杀死，正是因为对方所使出的最后一刀。
如今，他已有把握将其破解。
于是，他以牺牲一名手下作为代价，杀害了对方的恩师和其他公门捕快，并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交手细节，不由对方不信。
“青面鬼”果然按他所想，一路追杀过来。
但此刻离蛮国边境还有一段距离，他必须等，等距离合适之时，才能出手，确保一击成功。
这三年里，为防“青面鬼”放弃追捕，他又以牺牲三名手下的性命作为代价，一路将其引入这座山林，而出了这座山林，对其就宛如猛虎归山……
当“青面鬼”人头落地时，他要确保剩下十人不能活！他可不想日后传出因为有手下帮忙，才取下“青面鬼”人头的谣言。
胜利，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28.
他们都同时看见了对方。
看见他，“青面鬼”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熊熊燃烧，他的眼神和握刀的手也更加坚定。
他手中握着的刀，是丘志文的。原先那把，因为折断太长，已经无法再用。
虽然新刀比原先那把坚硬得多，但“青面鬼”也有足够把握在必要时将刀身震断。
虽然他此刻已有些站立不稳，但此刻若是连握刀的手都不稳的话，那便断无生还可能。
即便自己没有受伤，他也只有三成胜算，而如今他浴血奋战六天五夜，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
偏偏，那个人不给他喘息之机！
29.
那个人盯着“青面鬼”握刀的手和沉稳的身体，但不同的是，他手中竟手无寸铁。
与“青面鬼”相同的是，他们从来只在最好的时机下手，而且，都能一击成功。而不同的是，他有上百种或杀或防的招式，而其中仅有一招用出兵器。
而这一招，他却从未用过，因为在那之前，无人能活到那一刻。就是在四年前与“青面鬼”一战，被那最后一刀击退时，也从未使出。
今天，他便要用这一招，来迎“青面鬼”的最后一刀。
江湖人皆知“青面鬼”共习得三十五刀，他是迄今唯一全数领教后还能站起来的人。
他自信今日定能以这招取下对方人头。
30.
“青面鬼”冷冷道：“你无路可走了。”
那个人冷笑道：“不牢你费心，你死后，我会提着你的人头回国即位。”
“青面鬼”面无表情道：“你让手下逐一死于我刀下，是最大的昏招。”
那个人也面无表情道：“他们与其死在我手中，还不如到你手中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吧。”
“青面鬼”面色铁青，道：“你亮兵器吧。”
那个人一字一句道：“不到必要时，我不会用它。何况，你现在的伤势，根本没有胜我的可能。”
“青面鬼”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你可以试试。”
那个人再次冷笑道：“我让你先出手，最后，我再杀了你。”
话音刚落，只听“忽”的一声轻响，“青面鬼”猛然出刀劈来，一连劈出十八刀！
那个人身形如风，十八刀全部被他躲过。
他虽快，但“青面鬼”也快，刹那间，又是九刀劈出！
那个人身形后退，虽躲过那九刀，但他身上长衫却被划开九道长口。
九刀刚使完，“青面鬼”又是六刀劈出，而这六刀，那个人是绝无避开的可能。
谁知那个人早已暗暗运功，竟用双掌将六刀生生挡下！
双掌与钢刀相交，竟发出兵刃碰撞之声，更奇的是，那刀未损，掌也未伤！
“青面鬼”已经劈出三十三刀，仅剩最后两刀，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在最后的第三十五刀里将对方杀死，也没有把握能接住对方的兵器。而对方不但只守不攻，而且至今也还未亮出兵器。
四年前交手时，那个人也没有亮出兵器。
若能知道对方兵器亮出的方位，他便有十成把握能够避开，但他至今仍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什么兵器，更别说找出方位了。
只有冒死一战了！
“青面鬼”眼中精光大炽，他闪电般劈出第三十四刀，顿时，刀身断裂，断刀直取那个人咽喉！
那个人却不慌不忙，双掌一合，将断刀生生夹住，但他的双手已经流出了鲜血。
“青面鬼”一声大吼，最后一刀猛然使出！
那个人竟将胸门大开，仿佛已胜券在握。当刀将近胸口时，他双手长袖猛地一翻，竟从中刺出两把薄如蝉翼的剑来！
那个人的兵器，竟是袖中剑！
“青面鬼”劈向那个人胸口的一刀，竟无意间让袖中剑的优势得以发挥。
那个人左右连环袖中剑，正是：攻其所必救，守其所必攻！
电光石火间，“青面鬼”手中断刀被震飞，整个人也像断线风筝似的横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下，倒地不起。他能撑到现在，全仗体内运功坚持，如今功力已全然耗尽，身上的几道伤口也变得更加剧痛，连翻身之力也荡然无存。
他的第三十五刀，竟逊于那个人的致命一招！
他静静地仰卧于地，似乎已放弃挣扎，陷入完全绝望中，况且他手中无刀！
那个人盯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青面鬼”，只见对方那曾经如火般的双眸，此刻竟变得黯淡无光。
31.
那个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自我学成武艺来，你是唯一能接下我致命一招还未死去的人，也是唯一敢追杀我的人，但现在，你终于要死在我的手里了！能杀了‘青面鬼’是多么伟大的事情！哈哈哈哈……”
笑了好一会儿，他再度亮出袖中剑，得意洋洋地看着脚下面如死灰的“青面鬼”，道：“你还有遗言吗？”
“青面鬼”冷冷道：“你的废话有点多了。”
那个人冷笑道：“即便是废话，在你死后也不会再听见了。”
“青面鬼”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犹如地狱恶鬼：“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死。更何况……败了并不等于死了，对吗？”
最后那句说出时，那个人竟觉得毛骨悚然，他不再迟疑，双剑朝“青面鬼”咽喉刺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已经重伤不起的“青面鬼”竟比他更快！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掠过一物，闪电般刺进了他的脖子。
“青面鬼”缓缓站起，目光如炬般盯着那个人看，只见他的左手冒出一道微光来，那竟是江湖中失传多年的“剑掌”！
以掌为剑，便可无坚不摧！
他左掌上的血，便是刺进那个人脖子里的证明。
“青面鬼”道：“在你死前，我让你明白三件事：其一，你不该太有把握，让手下一个个来送死；其二，我当初学艺时，恩师曾传授我剑掌绝学，但我用惯了刀，所以多年来从未用过它，而师父也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所以你才以为，我的本事，都在刀上……其三，敌人未真正死去时，决不可大意！今日你若是不犯下这三件事，那此刻我已死，你可活！”
那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悔恨、绝望和痛苦。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重来了。
“砰”的一声，他倒地而亡。
直至那个人真正死去，“青面鬼”才露出了笑，多日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从心底发出的笑。
他终于胜利了！
恩师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六天五夜，他孤身一人杀死十一名高手！
他从怀中取出了公门捕快专用的响箭，然后将其点燃，发了出去。
山林外不远处，便有不少捕快，其中，他有一名同僚还是当地班头。
只要他们来了，一切便都不难。
剩下的，便是等待、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