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穷苦日子(3)

2022-03-09  本文已影响0人  冰晓雪

(三)

刘家旺在工地上干活,不能再去学校。学校开课三天,因缺学生,就让人带话。给刘家旺带话的是吴剑波,也就是让父母一起来帮忙的那个同学。

吴剑波白天未找到刘家旺,晚上又过来找。他问刘家旺啥回事,为什么不去学校,刘家旺毫不隐讳,把当农民工的决定告诉他。吴剑波十分惊讶,好劝歹劝,就是劝不动,还被奚落一番,他狠狠地揍了刘家旺一拳,然后伤心地离开。

一天下午休息,刘家旺又来医院看母亲。赵凤兰的病情好转,但还要住几天,医生给她联系了省医院,出院后就可以过去做手术。

这一天是九月一日,夫妻俩惦记儿子上学的事,刘老柱还想回一趟家,碰巧刘家旺来了。

“母亲住院,也没顾上你上学的事,明天之后你不用来,安心上学。上学的钱我晚几天送去。”刘老柱说,忘了高中年级课程紧,已经开始补课了。刘家旺应答说“好”,实际上已没有假,工地上活多。

刘家旺今晚留在医院,让父亲休息。他给母亲洗脸洗脚,让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到洗衣房把衣服洗好晾好,最后进病房来,用两把椅子,靠墙拼成一张床,垫上毯子,让父亲睡。刘家旺自己坐在一张木凳上。

病人住院是折磨,身体上疼痛,精神上痛苦。赵凤兰的脸色虽泛点红,但精神状态仍不佳,大概整天愁着焦虑着,就连睡觉都是愁容。刘老柱不是病人,但神色不好于病人,刘家旺看着父亲,那白发多了,皱纹深了,眼窝也下陷,锁骨凸显出来。

父亲在说话,像在喊他。“爸⋯⋯什么事?”刘家旺走近问,见父亲仍然睡着,原来是梦话。刘家旺看着年迈的父母,眼眶中又有泪水打转。

自己五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到医院都昏迷了,住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里,父母也是这样,一个在床上,一个睡椅子,只不过母亲怀中有我,而我当时娇嫩,一躺平就哭,所以母亲那时的姿势是抱着我整夜整夜地坐着。

我在七岁时,又生了一次重病,医生说是病毒性脑炎,县里治不了,得上省城医院,父亲深夜骑车赶往省城,路程六十里,骑到天蒙蒙亮。

九岁刚过,我又病了,这一次是急性肾炎,出现高血压脑病,进展很快,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父母守在身边,每天以泪洗面。

我每隔两年就要生一次病,很邪乎但也不奇怪,因为在母亲的肚子里没有得到均衡的营养,而后条件又差。到了初中,身体慢慢好了,但也隔三差五出点小问题,像机器用了一段时间就出故障,修一修又恢复了。直到这两年,身体真正健壮了,渐渐焕发出生气勃勃。

自己那些年的成长,要了父母半条命,好不容易喘过气,现今又老了。刘家旺想到这些,心如刀割,他表达不了自己的情感,只想做一些事替父母分担。

刘家旺给母亲盖好被子;给父亲添了一把椅子,让父亲的脚伸直,伸平坦了,自己依旧坐到凳子上。他睡不着,也不想睡,像父母那些年守护他一样。

刘家旺坐了一夜,守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早,护士开始量体温了,就离开了医院。

再治疗了几天,赵凤兰出院了。出院的头一天,刘家旺已把房间布置好,并用自己的工资给母亲买了一套柔软的睡衣。

刘老柱回来,还记着晚点给家旺送学费的事。在县城住院,夫妻俩商量着把戴在手上家里留传的戒指拿去店里卖,换了上学的钱。刘老柱把家旺叫住,从兜里掏出被捂热的钱,只说是攒的,刘家旺顿时脸红,不知道怎样向父亲提辍学的事。

第二清晨,刘家旺做好早饭,喊了父亲一声,便急匆匆走了。晚上下工,刘家旺来到剑波家,托他转交欠下的学费,另外说起担心的事。

“暂时瞒着,别让你爸妈知道,等做了手术,应该合适一点。”剑波给他出主意。

“我也是这样想,但接下来怎么办?”刘家旺愁的是这个。

“你且来我家,就当是在学校寄宿。”吴剑波说。

“叔叔阿姨那?”

“没有事,我会跟他们讲,只是⋯⋯你这样做真的行吗?这是大事,之后就不能再上学了。”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我爸年轻,我妈健康,眼下的困难就不是困难,但他们都老了,而且欠下债,而我,上了高中要上大学,加起来还要六年,六年会吸干他们的血的。”

“等上完大学就可以拿工资挣钱,我让我爸妈借给你,你继续念下去。”

“不了,你了解我,我不想拖累爸妈,再说了,还不一定考得上。”

吴剑波最了解家旺,知道再劝也没用,就让他回家,明天带点换洗的衣物。

刘家旺走到家门口,紧张到不敢进门。开课就住校,刘老柱是知道的,而突然回来了是什么原因,怎么说才不会被怀疑。

刘家旺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好的借口,最后决定说学校还没安排好。

刘家旺打开门,刘老柱就出现了,他耳朵敏感得很。而不出意料,刘老柱问起学习的事,比如开学啊、留宿啊、班主任啊、带课的老师啊等等,刘家旺对这些很熟悉,所以不会出错。

“老师有没有提到欠费的事?”刘老柱又问。

“提了,老师说可以晚点,不用急。”为了宽父亲的心,刘家旺这样说。

“真的吗?”

“真的。”

“那你好好谢谢老师,说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一定还上。”刘老柱安心睡了。刘家旺收拾了几件衣服,第二天晚上住到了吴剑波家。

刘家旺在同学家住了四天,第五天晚上,从厕所出来,听到一阵敲门声,他以为是剑波的爸妈回来忘带钥匙,就去开门,哪知道是父亲找过来。

家里已经闹了两天,赵凤兰气的脸色发白,躺在床上好像只剩下一口气;刘老柱打听了十来处,都没有找到家旺,现在,他已找来木棍,要动用最严厉的家法。

刘家旺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总有预感,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这一切的来源是他的一句话,他说老师答应欠下学费可以晚一点交。

刘老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人的一个善举,被无限放大,他非常感动,觉得有必要亲自去答谢,而一到学校就得知了家旺退学的事情。

这等于要了他的命,他差点也恼羞成怒而卧床。

“你给我跪下⋯⋯”估计刘老柱此时也气糊涂了,要用手腕粗的木棍抽他。

刘家旺愣在那,看着父亲。刘老柱的脸是从黑变白,再变到铁青,六十年,他第一次这样动怒。

棍子狠狠的打在刘家旺的屁股上,刘家旺没有闪躲,第二棍没下得去手。赵凤兰在房里喊,声音很低,以她的力气只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若身体好,她那份疼儿子的心会让她奔出来。

刘家旺说自己考不上大学,不想读书,他列举自己在校时的各种不好,刘老柱丢下木棍掩面哭泣,他心知肚明,儿子是在替他遮羞,是他没有能力让儿子好好念下去。

刘老柱奔走学校,学校同意撤销退学,但刘家旺仍是那个决定,而且态度坚决。

退学的事从此成了夫妻俩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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