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 游』武夷笔记⑥ 美哉，九曲
过一线天，粗粗看了溅珠岩、楼阁岩、求天门和太保屏，我便匆匆离开了那个景区，人太多，我还是想找个清净地方。
觉得时间还富裕，就没有去打摩的，而是披着午后阳光的暖意，穿过洋溢着秸秆清香的收割后的稻田，走过梯田般层层叠叠的茶田，和一片片摇曳着薄纱般苇子花的芦苇荡，最终来到九曲溪畔的三号码头。
我以为时间绰绰有余，因而一路漫不经心地走得闲散。但到了码头才知道，那时已经不再接收散客订票了，现场的引导小哥耐心劝导我第二天再来。他越是耐心委婉，我越是失望至极，因为这将打乱我所有的日程安排，我于是开启了软磨硬泡的模式。
这样泡着泡着竟也泡出了机会，一会儿又来了一位同我一样被拒绝、一样很失望的福州姑娘。我们二话不说，立马在引导员小哥跟前现场组队成让小哥无语的二人团。还是团结有力量，小哥不能再像对待散客那样轰我们走了，但也只是撂下个活话，“等机会”。
当然，机会总是会留给“懂得表现的人”，看小哥扯破嗓子的忙碌，我们也赶紧变身志愿者，帮着小哥扯着嗓子叫号。我只能说大团就是大团，各个大爷一般，轮到自己都无动于衷，他们真是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的座位，有多香呀。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会儿就等来了一个四人团，加上我们二人团正好一筏。怕再有变数，好心小哥依旧嘶吼着喊我们赶紧去买票，一百元大票就这么掩饰不住它心中的喜悦，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跳出，唱着歌地飞进了售票窗口内……九曲溪的竹筏生意就是这么好，不服都不成。
坐在筏上，感觉那四人团话音很是亲切，细一打听，原来都是北京老乡，而且还同我一样，都来自于西城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下子碰到四个满嘴京腔俏皮话的老乡，本是应该像模像样地“泪汪汪”一把的，只是在这九曲溪上，水算不得太值钱的东西，于是与其中的两位男士交流了几根香烟，以见证这至少十年才能修来的“同船渡”。
武夷山脉，蜿蜒于闽粤赣浙四省之间，纵横千余里。而我们通常所说的武夷山，是指位于武夷山脉北端东南麓的，福建北部、江西东南部的小武夷。
在这个小武夷的西部山林中，还保存着地球同纬度地带现存最完整、最典型、面积最大的中亚热带原生性森林生态系统，而它也因此成为了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关键性地区。
这个小武夷的东部山区，紧邻着福建的“建”字由来的古建州。这里不但风光秀美，景色绮丽，而且还具有漫长的地区发展历史和灿烂多元的区域文化，这里是业已消亡的古闽族和其继承者闽越文化的发祥地，也对中国茶影响深远的武夷茶道文化的起源地。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在文化层面上还滋养出了，集孔子以降儒家学术思想之大成的，影响中华文明将近千年历史进程的朱子理学。
而在这个小武夷的东西部之间，还有个中部连接带，这里便是九曲溪涵养水源地，也是保护武夷山良好生态环境的重要区域。
1999年12月，经马拉喀什召开的第23届世界遗产大会审议批准，武夷山因其具有突出意义和普遍价值的自然和文化资源，而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自然和文化双重遗产。如今我国已是世界遗产大国，但这样自然与人文都很突出，又能和谐共处的双重遗产地也仅有四个。
而九曲溪，是武夷山世遗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遗产评估报告中对九曲溪自然风光带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说它是“具有独特、稀有的自然景观，属罕见的自然美地带，是人类与自然环境和谐统一的代表”。
武夷山有“三三”、“六六”、“九九”之胜，三三得九，便指萦回于武夷丹霞奇峰间的九曲溪；六六三十六，是指罗列于九曲溪两岸的三十六座奇峰，所谓“三三秀水清如玉，六六奇峰翠插天”；而九九，就是指伫立山间，昂首而立的九十九座山岩。
九曲溪……真是美呀！
用文字去形容它，对我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这也是迟迟不敢动笔写它的原因。就像你要用文字去形容一个女子的气质与风韵，你自然是知道她的美的，但你很难说清什么打动了你，是清澈的眼，还是半启的唇？是曼妙的身姿，还是动听的言语？你能知道的只是，那美丽是整体的默契，是天衣无缝的融洽，既有她妙若仙人的风采，也有自己由心而来的舒畅，美丽是凝视者与被凝视者的共鸣。
九曲溪的美也是如此。那河称之为溪是有言过之处的，她太过宽阔和浩荡了一些，她没有溪的急切，溪的吵闹，溪的层层叠叠，溪的百变多姿，但她保留了其之为溪所最重要的元素——清澈与纯真。
她就这么宁静又浅浅地淌过满是鹅卵石的河床，仿佛她就是漂浮在那大大小小棕褐色鹅卵石之上的有质地的空虚。鱼儿、船儿、叶儿就浮在那，在那有质地的空虚之中，映射出它们的倒影来。那影子随着空虚的流动而游走，随着空虚的粼粼的波动而粼粼的波动。光影能体现出空虚的厚度和质感，让你确认那就应是有承载力的水，最清洁的水，近得触手可及，冰冰凉凉的，可以撩起水花，可以漾起波声，可以随着人们的欢笑而映出欢笑，可以随着人们的怅惘而映出怅惘。
那如溪般清澈的水，浩荡成一片，如玉般碧绿碧绿地填塞在它走过的山间。
那些丹霞的山并不高峻，披着浓密的绿装，坦露着紫色的陡岩。那山也如水一般的和缓、舒畅，一峰一峰地夹持在两岸，留下不宽也不紧，正是合适的空间，容水从容地淌过。只有的，顽皮地忽起挑逗之心，突兀地横在水的前方。那水的芳心可被打动了？也许吧，她温存地去触摸那紫色的山岩，静静地依偎，淡淡地喘息，良久，却还是低下头来，羞涩地弯弯绕开，一座......两座......三座……四座。到底谁能留下她的芳心，山不晓得，水不晓得，人不晓得。她只是如此地，将九曲……八曲……七曲……六曲默默地走过。在冲过浅滩时，会有些许的激越，溅起晶莹的水花，似乎是泪，似乎是流连，似乎是不舍，终却漏了些溪的性情，但过了，依然宁静平和，仿佛只是丢掉了一个梦，而已。
那是梦吗？应该是，自然最纯美的微笑，最动听的歌声，最撩人的情思，都在其中，不是梦，又该是什么？
妄图留住水的那山，也是有着不同的性格，唱着不同情歌，都一样急切地伸出手来，都一样无奈地看着她远去。而那水最终又会记起何处？是九曲的品石岩，还是八曲的双乳峰，是七曲的桃园，还是六曲的天游。不知道，她真应该留下，她真应该不要只想往山外面的美好。但她终是走了，头也不抬地走了，也不知可曾留意，仙女峰给予的最后的最是深情的注望。
那是梦，是黄昏时分的梦，水与山，和着变幻的光影，和着河上的清风给予荡在垡子上的人们的，一个悠扬而疏远的梦，九曲溪的梦。九曲溪远去了，人们的梦也远去了，又一个华灯初上的时间到了，有一颗星已挂上了东方的天际。
舍舟登岸，从九曲溪的梦境中醒来，已到了武夷宫。哪也不去了，武夷山忙碌的这日就到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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