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三

柳如云往这走的时候，无意识的裹紧些衣服，来到车子旁，打开锁，把从货铺买来的物件放进篮子里，舔了下嘴唇，把手往后缩些，正好抵住前面灌进来的风，然后骑着自行车往前走。路过路口的时候，瞧见买豆腐的李婶正在路旁吆喝，正巧视线相触，李婶忙端块小跑过来，眉毛霎时像水面一般抖开，眉开眼笑的问道“小柳啊，往家赶那，来块豆腐？”一边忙着将豆腐递向身前。

柳如云停了车，望了望前面不远的煎饼铺，歪头想了想，回过来瞧李婶一眼，随即笑着说“好啊，李婶，给来一块。”

柳如云把豆腐外袋打个结挂在车把手上，接着往回赶。

不过，他可不是个混日子的简单人物。Big Time杂志武林榜最新排名，天下第三，一套流水剑法，半数吸收外来招数，半数自创。去年四十，算来今年四十一岁。大概十余年前，入江湖不久，别人见他剑招，向他请教，答曰流水剑法，今天还是这名字，想来早先的憧憬到今便成了实物。

练武的风气，哪朝哪代都有，不过一般限于一小撮人。问道也好，求强也好，总归就这么几股劲把武学提了起来。追求练武之路的人们散布于各地，圈出一块大大的地域，称其为江湖。对江湖之路无比艳羡渴求的少年们，觉得江湖无限大，街亭酒肆，胡同巷道，外出路旁的小茶铺，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打杀。对于江湖无甚兴趣的路人甲乙丙，知道江湖小的可怜，没人会以为街边刀法娴熟的猪肉商是大漠刀客，或是其他的浪漫名目。入江湖的人，大概走几天都不会遇见一个同道。

柳如云今年天下第三，去年天下第三，前年天下第三。可在往前，最好不过徘徊于十余名左右。不过武林这么大，一招制一招，几十名内的人物间，大多没什么了不起的差异，最俗的话来讲，高手中的高手。这时代，高手不寂寞，但高手得担风险。初入江湖的人，想要一炮而红，最直接快速的对象就是这些技艺娴熟的前辈。

柳如云就遇到了两个，上星期一个，前天一个。

第一个是个小伙子，一身粗布衣服，一根布条束在腰间，别一把剑，普通木头的剑柄，剑鞘也很像街市中随处可见的那种，不过剑柄部分磨得光亮，缠了少许布条。柳如云多年的习惯，先入眼的就是这些。随即看到人，少年体型清瘦，但看起来精炼，眉毛低垂，无甚戒心，两眼却极有神。少年颇有礼貌，见面即以抱拳微弓，但幅度拿捏的可真是恰到好处。柳如云心想着。脑袋转了几个念头，缓缓说道：“想跟我打？”少年起了身，平静的说“是”。“多大？”“十八”“可惜！”“为何？”“你有把握赢我？”“我可以试一试”“可曾想过，万一不行，以后就没机会了”少年没再答话。柳如云接着说“二十年后，你可胜我，今天的我”。少年想了想，回身走了。

第二个也是个小伙子，衣服虽不至说是金贵，但也颇为华丽。一把剑提在手里，金镶玉的剑柄，琉璃色的剑鞘，少年就这么时而提着，时而抱在怀里，过来见柳如云。柳如云也是看了几眼，踱了踱步，缓缓问道：“想跟我打？”少年双手抱胸，神情倨傲的说“是”。“好！”接着少年抽剑，双脚一蹬，飞身而起，伸剑一指，直刺刺的朝前探来。柳如云左脚前伸，跨个大步，也未提剑，简简单单伸手一弹，一招捏牛耳，拿住握在剑柄上的拇指，往外一扳，少年的剑就掉落地上了。之后没在搭话，提起剑，转身走了。

柳如云沉于武学也有小二十载，看得出招式，也看得出根基。练武的家伙，懂得的多了，才不去理会容貌外形，镶玉的柄和木质的柄没什么不同，华丽与古朴在武功上来讲也无道德的高下，柳如云不会走眼到因为第二个人态度傲慢就断定其根基不行，倘若第二人即便倨傲的紧，如果直刺不使在半空，或许自己也不想跟他打。这帮小家伙，迟早上来的，过招倒无所谓，垫脚的好心人就不必了。

所以，如果你问老江湖江湖是什么，他们才懒得跟你讲，真是的，弄清这个干什么。

练武的家伙，或多或少有些痒手痒脚，想着过过招，立个高下。朝廷当局也知，练练武，提提气，强身健体，于国于民都不错，但若太过就不好意思了。于是立了小机构，名曰国家武学监督促进会，与Big Time杂志社共同举办武林榜排名，每年一次，由比武擂台赛定名次，不参赛的由平时的较量过招记录来裁定。

武林中的秘籍，也不用群雄竞起，到处搜寻山洞悬崖，Big Time每年都会举办砸金蛋活动，有得有空，秘籍就藏在其中。排名靠前的约是可免费砸一颗，实在不行的亦可花钱购买。此种方式一举解决了多年的武林中的腥风血雨问题，赢得了众多豪杰的好评。

柳如云是个怎样的人物呢，骑一辆破自行车，发善心的买块豆腐，拿捏得准别人的根基，尽量减少对名声的损失。可也剑法超群，流水剑法，既可涓流入江海，也可利剑斩千浪。除了寻常比试，基本不去用它。并且，它不源于任何秘籍。

但江湖人对柳如云的认识，到不全是一套流水剑法，寻常人问路，柳如云怎么找，一般会问“柳家少爷在哪？”柳家不是富可敌国的商户，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名门，除了柳如云，一家都差不多是正儿八经生意人，学武健体的有，以武为业的倒只一个。做生意和练武功也颇有相似，生意这事情，一得有门路，二得有天分，三得靠运气。柳家至此，祖孙三代，终至家大业大，到柳如云哥哥柳秉明手里，才算是登顶。好在柳如云的父亲宽容的很，才出了这一个天下第三。

江湖的人换了几茬，江湖也就换了几茬。柳如云有时会想，好像以前不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