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社谈写作文学

由《白鹿原》说起

2018-08-03  本文已影响96人  章元正

陕西的作家非常了不起,有三部作品荣膺茅盾文学大奖,一部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另一部便是陈忠实的《白鹿原》,再就是贾平凹的《秦腔》。

路遥和陈忠实先生已经逝去,再无新作,暂且不说。贾平凹倒是个勤劳的作家,一两年便出一部长篇小说,书琴棋画也精通。据说他有商人头脑,此乃后学,非天性。当年一部《废都》名扬华夏,可惜不讨大多人喜欢,自娱自乐倒无妨,不清楚当年为啥就有那个冲动,是年轻气盛吗?或者,就想站在舆论风口玩玩刺激吗?不说也罢,毕竟早有评家论说过,我一无名小辈多此一举。可是,他的文风是什么呢?早期酷似孙犁。半路改弦确实狂妄。当然作为一个作家,没有自己的风格,在文坛必将被湮灭。这一点,路遥就是一个例子。虽获了茅盾文学奖,其它全国奖也得的不少,可是当代文学史还没他的地位(绝大多各种版本的文学史里都不提及他,或者轻轻一笔带过)。因为他的文字太质朴了,这样风格的作家多之有多,幸好有励志的成分,一直畅销着。贾平凹比起路遥就聪明了好多。他追求一种恢宏原始的东西 ,他的粗狂的笔调,有时也放荡不羁,野而粗,不堪入目。不清楚这样的风格是刻意为之呢?反正就是要独立一派呢?他的文字大胆放肆,放在任何一个文青身上,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所以他后来的文章几乎不看。好在他说路遥是夸父,是累死的。他是最了解路遥和陈忠实的人之一,就像他评价孙犁一样,绝对客观恰当。

路遥和陈忠实都是脾气特倔的人,认准的事就一定会干下去,路遥拼了老命去冲刺一部垫棺之作,可能路遥打算写《平凡的世界》时就有病在身了,这个病是家族遗传。他不与时间赛跑,时间就不够用。陈忠实就理性些,可以从容地写。一个原因,他为这部小说准备的相当充分,甚至一天写多少文字都有规划,自然不必一边去体验生活一边埋头苦写。至少呆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写,生活状态就好很多。每天就是一个心思,为了写而写。吃好睡好,精神气足,写作状态就不一样。这样的写作环境,肯定是陈忠实本人的意愿,当然家人的支持更重要。后勤工作做不好,就不能安心静心的。写出了,获奖了,获得无数后人的赞许或尊崇,其实也值了。多少作家要做到这一步也不过是妄想。九二年《白鹿原》在《当代》发表后,稿费八万,一个背包里装的满满的,这相当于那时一个普通家庭近十五年的年收入,后来又有其它版费,所以陈忠实先生完全可以安安然然享受生活了。

我认为陈忠实也是有头脑的人,不做无用功。他认为自己无法超越自己。还有一点,对这部作品一直褒贬不一,批评的声音固然也使陈忠实有所顾忌。陈忠实也不愿留下污点。当然,世上有著名的小说家,也应有出色的批评家。小说家不一定能发现自身的不足,而批评家敢于指出这部作品的缺陷,毫不留情面,小说家才能成长。可惜现在的批评家大多是和事佬,只说好,没有好的也要想出好的来说。为什么不说差的一面呢,一个是抹不开脸面,怕得罪人,有时也是不愿给自己的生活添麻烦,认为把人家的伤疤揭出来,以后不好相处,在这个社会不好混。人活得虚伪,真情实感也要掖着藏着,做事小心谨慎,全是虚情假意,文学和一个摆设有什么区别呢。没有说真话的批评家,文学的发展就缓慢。写出的小说,都没有人评论,作家能坚持多久都是问题。中国现在不缺写手,缺的是一种文学理念。弄清了文学究竟是什么,文学才能发展。

还有一部分人认为文学最终会走向没落甚至灭亡的。持这个观点的人,认为现在的文学界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又有人说网络文学终会替代严肃文学。这个问题,我想有专家和学者在关注着的。但是,我看到的情况是,或者听到的事实是,中国人的人均读书年不超一本。这意味着农村的大多人是不读书的,一个是书价高,另一个原因是没有时间或者没有心情。不管是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个人的价值最后都是靠金钱的多少来衡量或体现的。没有人会做无用功。不过,没有群众基础,文学只是一小众人的文学了。就比如唱戏,一个观众也没有,你唱给谁听呢。

那么是什么人在读书呢?是学生,包括大中小学生,这占绝大数。他们的天职就是读书,就一定有闲时间。郭敬明等青春文学派的崛起,说明了什么呢?一句话,学生们的钱好赚。再一句话,学生们都单纯,只靠两句美丽句子就可糊弄。不管是严肃文学,还是网络文学,谁也替代不了谁。只要人还要吃喝拉撒,还要说话,还有感想,文学就一定存在着。文学其实就是通过文字的不同的组合来支撑一个高贵的精神世界。所谓精神世界,包括人的理想以及追求之类这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就如人为什么活着,和人活着为什么,说的都是精神世界。生活状态和生活质量其实是人的精神世界决定的。不去思考的人,或者没有理想的人,就比如乞丐,只解决一个吃,当然就活得凄惨,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大脑坏了,不会思考,而求生只是一种本能。只有改变他的思想,而不是给与物质帮助,这个人或国家才有救,鲁迅的弃医从文就是这样的例子。昨天刚刚读了郁达夫的《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名状》。我觉得郁达夫非常了不起,他那篇文章起初读,以为是有嘲讽意味的,文章最后建议沈从文去做小偷,这看似是侮辱,其实是一种非常热心的精神支持。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为文学而活着的人,不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再写不出优秀的作品,时间拖得越长,精神折磨越大,甚至放弃而最终一事不成。中国为什么现在越来越没有经典作品了呢?还是太浮躁,功利性太强。

中国现在缺的是什么呢?是敢讲真话的人。为什么不敢讲真话呢,这是一种处事哲学,安于现状,明哲保身。骨子里是自私在作崇。自私是一种潜意识,其实一直就陪伴在文明身边,深挖下去就是灵魂。这就有些远了。当社会存在贫富差距,必然会有变相的压迫或剥削存在着。有的人会说,老板没有剥削我呀,如果不应承加班都给钱这个诱饵,有谁还会那么拼命呢?说都是钱惹的祸也不假。二奶小三其实都是阶级的产物,只要存在贫富不均,就一定有不良现象存在。任何时代都存在不劳而获的人。而作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他去描写芸芸众生就是一种使命。作家是这个社会的精神导师。通过作家的笔,我们会看到真善美,也要看到丑假恶。当然作家能做到的是什么呢?用文字洗涤人的心灵,来达到社会的和谐。在这一点上,陈忠实的《白鹿原》,我认为他首先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作品。至于他要批判的是什么呢?人的恶与丑。《白鹿原》里的主子都不是好人,只有长工是善良的,还有田小娥是可悲的,但都没有发言权,都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我读《白鹿原》读出的是出身很重要,好像皇上的后代才是正统的,奴才的后代永远是奴才,要翻身或者改过来,几乎不可能,鹿三的儿子的惨死就是例证。作家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有勇气这么批判残酷的现实,其他的作家不敢。

朱先生其实就是中国的精神之父,是一个虚的人物。寄托着作家的美好愿望。这个人物被作家有时夸得过大,有些架空了,给人的感觉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一直生活在人间,看得出作家很矛盾。“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折腾到何日为止”,是朱先生的无奈,大约也是陈忠实的无奈。作家想要通过他的作品来改变什么,其实也改变不了,也只能是有所影响。当功名已经抛缺云外,自己那么身单力薄,当然就没有动力了。我认为这才是陈忠实先生自《白鹿原》后不再写长篇的原因。我是个看书忘得很快的人,前面刚看,后面马上就忘。《白鹿原》,忘了写的是什么呢,翻了翻前后,却觉得后面结束的有些快,故事已经做到能简则简了。可是末尾突然插入一个白灵的后代,尽管是要给白灵一个交代,然而很勉强,让人莫名其妙,不清楚作家的用意,这样一来,文章的韵味不浓了。好在总是一部史,或家史或国史。

路遥和陈忠实的前辈柳青是两个人的标杆。我认为他们的作品都没能超越《创业史》。路遥从前辈那儿学来了一些抒情和议论,《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大约也是这种写作方式。而陈忠实借鉴了一些西方的写作技巧,作品就厚重大气得多,尤其是柳青的写作语句(句势),他运用的得心应手。当然路遥更多的凭着一腔热血,写一个家族的翻身史(奋斗史)。而陈忠实写得是一个国家的历史,两个家族(暗指国共),文中的人物都有所指,这点好像借鉴了《红楼梦》。不过,柳青的人物对话很传神的,恰如其分的生动的描写,很有氛围。至于为什么现在的读者,为什么不爱读《创业史》,这与社会阅历无关,只能说这部作品的时代痕迹太严重了,作家时不时地出来说两句,要生硬地先为人物订好一条路线,又要发表一些自己的观点(支持谁、喜爱谁),就大大削弱了故事的可读性。

我以为路遥是一个带着激情讲故事的人,柳青是一个满怀憧憬却有所顾忌的说故事的人,而陈忠实完全是一个写故事的人,所以,只有陈忠实的文字是冷峻坚硬的,柳青的文字是轻柔飘逸的,路遥的文字就显得白了。在这一点上,我以为陈忠实站得高看得远。一个作家的作品的厚重与否,起点很关键。

那么,《白鹿原》有没有败笔吗?我认为是有的。

第一章五个女人和其父亲的死,我认为可有可无。我十多年前阅读《白鹿原》时就没能读下去,因为我以为这部作品整个写的就是白嘉轩和他的女人们之间的情事。这只能说我的阅读能力不强。不过“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这句经典开头,也觉得对于一部经典作品来说,有点憋屈。当然陈忠实是非常严谨低调的作家。他之所以这么起笔,也是经过思想反反复复的斗争才最终决定的。他能这这么写,加上他的文字有过多次男女云雨之事,我觉得第一章也有吸人眼球的段子的,而且出手不凡。可能是怕不能审核过关,忍痛去掉了。至于陈忠实先生为什么要赤裸裸地写到性,一个重要的原因,那时的文学已经进入市场,为了迎合市场,不得而为之。不要否认,陈忠实写的性,一本正经,自自然然,但每一次性事都是完整的,每一步都有写到,那么作为大学生的性启蒙教材,倒也中规中矩。但是,没有韵味,更不要谈意境。所以我要说,陈忠实写到的性,是这部作品的最大败笔。通篇就一个孝文的那段,我觉得还算含蓄。

可是我读到这些性描写时,有些吃惊,奇怪的是,陈忠实这么传统的作家都要这么露骨地写作,觉得中国的文学就到此为止了。再没有任何一个作家的作品可以容留这么多的性描写的。我想陈忠实为了他的垫棺之作,至少是豁出去了。试想一下,作为一个新手,你写这些出来,试一试。

这些文字,不生动,也不能用审美的眼光去看。虽然不让人呕吐,不是那么粗俗,却真实地让人不得自在。至少他的文字,透露得出的性爱,是一种变相地刺激身体器官。没有美可言。试想一下,你和你的刚认识的女朋友敢共同看这些文字吗?即使是看了,不是要含羞,而是觉得你不和你的朋友发生关系是一种耻辱。

至于一部作品里出现多大的空间才是一个作品的上线。也许也是有规定的。我后面录了几个名家的段子,我觉得陈忠实的描写,比起下面的作家,其实很糟糕。性事也要写的有味,当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有汪曾祺的文字可以做到。

柳青《创业史》第三十章

从大车路拐向田间草路的地方,生宝站住了。崇高的爱情,使生宝的贴心疙瘩开始熔炼了!改霞借着星光和稻地水面反映蓝色的夜光,观察到生宝脸上欣愉的笑容。她高兴了。

但现在走到分路的地方了。真是叫人心急。时间呀,这是一霎眼功夫,比平时的几天、几个月还要宝贵呀!

改霞柔媚地把一只闺女的小手,放在生宝穿“雁塔牌”白布衫的袖子上,轻轻地,轻轻地说:

“生宝哥,你还生人的气吗?那一回在黄堡桥头上,你太给人难堪了,人才不是.......”

她的两只长眼毛的大眼睛一闭,做出一种公然挑逗的样子。然后,她把身子靠得离生宝更贴近些,......

生宝的心,这时已经被爱情的热火融化成水了。生宝浑身上下热烘烘的,好像改霞身体里有一种什么东西,通过她的热情的言辞、聪明的表情和那只秀气的手,传到了生宝身体里来了。他感觉到陶醉、浑身舒坦和有生气,在黄堡桥头上曾经讨厌过改霞暖天擦雪花膏,那时他以为改霞变浮华了;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为他喜欢才擦的。

女人呀!女人呀!即使是不识字的闺女,在爱情生活上都是非常细心的;而男人们,一般都比较粗心。

生宝在这一霎时,心动了几动。他真想伸开强有力的翅膀,把这个对自己倾心相爱的闺女搂在怀中,亲她的嘴。但他没有这样走。第一次亲吻一个女人,这对任何正直的人,都是一件人生重大的事情啊!

共产党员的理智,在生宝身上克制了人类每每容易放纵感情的弱点。他一想:一搂抱、一亲吻,定使两人的关系急趋直转,搞得火热。今生还没真正过过两性生活的生宝,准定一有空子,就渴望着和改霞在一块。要是在冬闲天,夜又很长,甜蜜的两性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共产党员也是人嘛!但现在眨眼就是夏收和插秧的忙季。他必须拿崇高的精神来控制人类的初级本能和初级感情。知更鸟在每一家草棚院的庭书上,花言巧语地警告:“小伙子小伙子贪睡觉!田禾黄了你知道?”而生宝呢?又不是一般的小伙子。他领导着一个断不了纠纷的常年互助组,白占魁也入组了。考虑到对事业的责任心和党在群众中的威信,他不能使私人生活影响事业。他没有权利任性!他是一个企图改造蛤蟆滩的人。

汪曾祺《薛大娘》

      吕先生从万全堂办完事回来,到了薛家,薛大娘一把把他拉进了屋里。进了屋,薛大娘就解开上衣,让吕三摸她的奶子。随即把浑身衣服都脱了,对吕三说:“来!”

  她问吕三:“快活吗?”——“快活。”——“那就弄吧,痛痛快快地弄!”薛大娘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但是她好像第一次真正做了女人。

我最佩服的作家是汪曾祺,他能在不动声色的描写中,拣一句重要的话出来,掷地有声,又回味无穷。一个七十多的老头想到那个美好的场景时,不清楚心情还会激动吗,但画面是那么美好。要从生活中提炼出美给读者,这才是一个有良知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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