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语

【夏天】VOL.2020.03.05

2020-03-05  本文已影响0人  里木白

一个季节,可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我讨厌如今的夏天,除了闷热,一无是处,但我喜欢儿时那山风轻拂的夏天。

夏天,是属于孩子的季节,大人们不知去了何处,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并没有这个季节。

从我记事起,姐姐似乎总是在桌堂间里做着作业,南北通透的房间里,清凉的山谷风阵阵吹过,我好奇地趴在桌旁看她画画,她在画一幅城堡,水彩填满之后,我却发现屋顶上漏了一个十字架,那是留存在我脑海中看她画画的最久远记忆,也许当时连她也只有二三年级。

对姐姐来说,弟弟永远是一个可供免费差使的忠实仆人,哪怕很多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她也能想出法子让我办到。

家里只有一个时钟,在卧室里爸妈的床头柜上,她不想起身去卧室看时间,便让我代劳,但她面对的是一个文盲小孩,她当然不会就此放弃,于是,我认识了阿拉伯数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理解如何看时间,与其想办法教我理解晦涩难懂的钟表逻辑,她有更便捷的方法,我只要告诉她静止的那两根指针所处的位置即可,短针在数字几跟几之间,长针在数字几跟几之间,如此她便知道了确切时间,这个方法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我能看懂时间为止。

夏天,是属于午睡的季节,午后,只有两种人在村里是清醒着的,小孩和念佛的老太太们,其他人仿佛都在夏蝉的催眠声中陷入了沉睡,姐姐永远有做不完的作业,其实回过头来再看,她可能只是无聊地在发呆打发时间而已,但那天,我却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做:去钓鱼。

跟在村里那个专门钓鱼的老头身边很久之后,早上他终于给我做好了一根鱼竿,兴奋地我一吃完午饭就准备去那个水库里一展身手了,老头中午是要午睡的,我便一个人举着鱼竿从后门出发去上方的小水库,姐姐一点都不看好我真的能钓到鱼来。

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协奏着沉闷的曲子,远处村头老太太们围坐在一起念佛发出有节奏的木鱼铃铛声,这种声音在夏天能够传出很远,随着山风弥漫在整个山谷中,跟知了声,还有水库旁竹林里竹叶的沙沙声一同飘入我的耳中,而我紧紧盯着水面上的浮标,我相信哪怕它只要极轻微地动一下我都能注意到。

但事情往往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迎面而来,留在水面上的那一串浮标在静止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一瞬间几乎就被拖到水下去了,我一个激灵立马紧紧握住鱼竿,这是在这儿看了老头无数次钓鱼之下从没见过的咬钩幅度,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条大鱼,也许就是老头说过好几次的那条大鲤鱼,他见过那条鱼,但它从没来咬过钩。

顷刻间鱼线便被绷紧了,一股强劲的力道从鱼竿顶部直传过来,我分开双腿微微蹲下身子,使出全身的劲道紧紧握住鱼竿与它比力气,大鱼上钩的兴奋劲使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即使是一个小孩,在肾上腺素猛烈刺激的情况下激发出的潜能也是相当巨大的,僵持许久之后,当它被提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只是潜意识里下意识地赞叹真的是条好大的鱼,其它所有想法都来不及思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它转移到岸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直到把它提到身后离岸最远的地方才一口气吐出把它放在了地上,看它在地上蹦跳的样子,我顾不上休息,丢下鱼竿就跑过去想把鱼钩从它嘴里拿出来立马抱它回家,但鱼钩被它吃得有点深,尝试了下拿不出来,血丝不停地从它嘴里渗出来,来不及多想的我激动地把它和鱼竿一起抱在怀里,疾步往家里冲,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姐姐一边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那个午后的山谷。

它实在是太大了,像是抱了一个小孩在怀里,还劲道十足地不停扭动,我似乎也有源源不断的力气与它较劲,水库到家不足百米的距离,半道上终于还是被它挣脱出了怀抱掉在地上,我二话不说立马重新抱起它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后门,姐姐坐在桌前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抱着一条大鲤鱼从屋后大喊大叫地冲进来,后来她说那画面就像是那幅年年有鱼的年画中小孩怀抱大鲤鱼的模样。

不止姐姐没有想到我真的能钓到鱼来,而且还是这么大一条,其实连我自己都是完全出于意料之外的,我本就是抱着去体验钓鱼是什么感觉的动机去玩的,老头分析说是天热,正午的时候水底比较闷,它上来透气,正好碰上了我这只瞎猫,被我捡了个便宜。

所以,很多时候,你满怀期望,往往失望而归,不抱期望,却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与惊喜。

夏天,也是属于冷饮的季节,我们会用网兜把西瓜垂到井下,浸在井水里,几个小时后便能品尝透心凉的井镇西瓜了,姐姐的床底下总有十七八个西瓜藏着,每年夏天,沿海地区的人便会拉着西瓜来我们这换稻谷,他们的盐碱地只能种瓜,种不出水稻来,如今已经很难再见到这种以物换物的模式了。

有时候,也会用网兜把汽水浸到井里,到了傍晚,把饭桌搬到院子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着井镇汽水,聊天吃饭,其乐融融,直到夜幕降临,天空仿佛逐渐熄灭了灯,星辰依次显现,晶莹浩瀚。

而对小孩来说,棒冰同样是一样专属于夏天的福利,但家里没冰箱,要去远处的小店里买棒冰,姐姐是不可能去的,从储蓄罐里拿出硬币塞到我手中,我便被赶出了家门,走过一段几十米的山坡碎石路下山之后,我一般会选择绕近路从田埂上走,通常去买棒冰的时候都是午后一两点间天最热的时候,烈日当空的空旷田间比山谷中的家里要炎热得多,但即将享用棒冰的美好念头让这份差事变得干劲十足,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笔直的田埂上匆匆走过,不多时便拎着一只塑料袋急急往家赶,仿佛再多耽搁片刻,袋中的棒冰便要化了似的。

吃着冰凉水润的棒冰,坐在屋后的石阶上,迎面吹来沁人心脾的阵阵山风,眼望着这片空灵幽静的山谷,梧桐树上巨大的叶子变幻着风的形状,门口的梨树叶子显现出山风那轻柔细碎的声音,它无处不在,在这个山谷中,吹走了整个夏天的闷热,吹起了姐姐的刘海鬓发,把时光聚集在这一刻的美好,把丝丝过往吹进了我的心里,那是一段悠长的岁月,那是一段此生不舍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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