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我所欣赏的男人
简莉
在温州商校读外贸的两年里,我曾欣赏过两个男人,一个是我们商校的老师,管理学生会的;一个是温州日报社的编辑,Z。这两个人各有所长,是我学生时代的偶像。但凡欣赏一个人,说明那人身上有吸引人的地方,而且是一般人所达不到的高度。又有俗话说,看一个人,要看他的朋友。一个人交了什么人,喜欢以什么人为友,说明他就是哪种人。从一个人的朋友圈可以知道一个人的品味、爱好与档次。朋友的外表、素质、内涵、品味,都说明一个人本来的内心诉求与渴望。
那是1995年的夏天。那时候,我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般的逃婚、又历经一年的高复与沉淀,好不容易考上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一切都是劫后重生的机会。我的情感仍是处于真空状态。我把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业上,又放在了校园各种活动上。无论是英语角节目、校园报社的记者与编辑的工作,我都干得津津有味、热火朝天。我把封存了一年四季的服装,漂亮的裙子统统都拿岀来,给自己穿上,去赴各个学校的周末舞会。我开始翻开人生新的篇章。
我也在看、也在求索、也在寻寻觅觅,我心中的男神什么时候出现。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使我眼睛为之一亮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位体育老师,他有健美的身材、伟岸的体魄,他负责学生会的工作。因为有工作上的交流,他成了我的偶像。他是我们所有女生的偶像,在我们当中众星拱月,被捧被尊,仿佛男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一站到学生会的主席台上,我们都屏住呼吸。只要他一声号角,我们都为之疯狂拼命。我并不是最突出的一个,我只默默地关注他。在女生纷纷向他祝贺生日快乐的日子里,我也偷偷地放了一捧玫瑰花在他桌子上,并且附上了一首没有署名的贺诗。并且为此提心吊胆了一周有余,幸好没有被他发现了自己。他并不认识我的笔迹,因为他不是我的任课老师。所以这份暗恋只维持一个学期便无疾而终,因为第二学期我便迎来了我的真命天子。到现在,这个老师姓什么名什么哪里人,我全部忘了,没有一点儿印象。而且回想起来,他的外表并不怎么样,只是学生们给他的光环而已。但是Z不同。Z与我的友谊维持了两年有余,甚至更长的时间,一直到现在,虽然我们不再联系,或者他已经把我遗忘,但是我仍然觉得,他是我真正欣赏的那一类男人。
Z首先是一位作家,文笔很好。而且,他是当年温州日报社的一名在编工作人员,是文艺副刊的主编。自从我在他编辑的专栏投稿之后,我们便认识了。他成了点评我作品的老师,而我成了他免费辅导的学生。他的年龄比我大了好几岁。他的爱人好像是在温大教书,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也是我们后来才交流得知的内容。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一个单身的未婚男子。
第一次,去温州日报社见Z,好像是和我的同桌徐碧青一起去的。当时为了及时送去一篇修改完了的稿子。我们去了。第一眼见到他,是在他的办公室里,Z在文山书稿中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又温和,好像是戴着眼镜,一个中年大叔的样子。
“ 你是简莉?"他向我伸出了手,一边轻轻地握了一下,说,"幸会!幸会!”
"您是Z老师?!” 我轻轻地抽回了手,把另外一只手里的书稿递上,说,"我按照您的意思重新修改了一遍,麻烦您再帮我指点一下⋯⋯"
Z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出来,我发现他是这么瘦小的一个男人,矮矮的个子。和我都差不多高了⋯⋯我心里一惊,这与我的预期有点儿不同。我感到很意外。但是我马上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我想我来不是为找男朋友的,而是为了发表作品的。而且,我欣赏他,不是为了让他作我的舞伴,而是因为他有资格作我的老师,在写作方面,他的文笔真的很好,赛过我不知道有多远。我应该尊重他,以他为师。千万不可以流露出任何低落的情绪。我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
Z请我们坐下,我又介绍了碧青。他为我们泡上了茶水,又为我的作品提了一些修改的意见,关于内容的取舍与删减方面,他提了一些中肯的建议。我采纳了,当场就改好了。然后,我们离开。
离开的时候,碧青对我说,“Z老师对你真好!讲解得这么详细!"我也由衷地感叹,"他的文学造诣真的深厚。我们都要好好学习。"
"嗯,以后还是要向他多请教一下。"碧青忽然联想到了我们文艺版的编辑工作,说,“以后我们校报文艺版的编辑方面,你也可以向他请教一下。"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恍然大悟地说,"看来,以后我们还要多找他!"
第二次,去找Z的时候,我的同桌碧青没有陪同。她在忙自己的事情。那是夏日的一个周末,天已黄昏。我和Z约定了见面时间,他说自己刚好要去温大接自己的爱人,顺便可以经过我学校。那天,他开着摩托车,经过我的校门口。他说可以给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给我指导一下我的文章及编辑的工作。他带了样本在车上,刚刚从报社加完班回来。于是,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在校门口呼啸而过,第一次用手搂着一个男人的腰,在马路上风驰电辙,感到新鲜又刺激。Z的形象一下子伟岸了很多,仿佛是长了翅膀的天使。我们在月华初上的街头,找到了一家书吧,坐了下来。我们对文稿、谈编辑,又谈文学创作。他又手把手地教我如何设计编辑一个有创意的副刊版面。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看看时间差不多,我便站了起来。
"Z老师,你刚才说自己去温大?你爱人在那儿干什么呢?”我饶有兴趣地问。
"哦!她是温大的教师。刚刚回学校,好像是有一个紧急的会议。"Z也站了起来,扶了一下眼镜,说,"我等一下去接她,我们的儿子还一个人在老师家呢!"
"那不好意思,太打扰你了!谢谢你对我谈了这么多,现在我对编辑、对写作,心里有谱了。"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的文笔很不错!继续加油哦!"Z一脸的真诚,说,"平时,你周末都是怎么过的呢?一个人离家这么远!"
"周末,白天的时间,我会出去给孩子补课,赚点生活费。晚上,我会参加校园的舞会。你跳舞吗?"我问他。
"这样安排不错⋯⋯呵呵,我不跳舞,我不会。"Z意味深长地笑着,问,"你准备离开了吗?"
"是的,这里很近,我拐过去就到学校了……"我准备离开。
"你急着准备参加舞会?"Z恍然大悟,说,"好!那我先送你回商校。"
"不用!不用!我们晚上就在温大的舞场。"我向Z告辞,说,"他们,我的舞伴柯柯和杨,都已经在温大门口等我了……”我看了一下传呼机,已经收到了他们提醒的消息。
"来吧!我爱人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了!"Z坐上了自己的摩托车,又示意我坐上,说,"我们刚好同路。"
"这样不好吧!万一师母撞上了我,岂不误会?"我站着不敢上车。
"不会!我报备过了!"Z大大方方地说,"刚才来的时候我已告诉他,晚上给你补课的。"我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于是我又坐上了车,往温大去。在校门口的时候,Z还未看到自己的爱人,我却看到了自己的朋友与舞伴。我不好意思向他们介绍身边的人,怕他们误会,便独自跑了过去。Z看着我走远了,便把车停在路边,也走了进来,往教学楼的方向去迎接他的爱人。我拉着自己的伙伴跑向温大的校园舞厅。
我和Z的友谊,这样保持了两年多。文章继续在写,文友继续在交。但仅限于文学上的砌蹉,不关风与月。友谊与个人感情无关,这个度我一直拿捏把握得很准。只要边界感存在,一切就不会失控,尽在掌握中。欣赏与谈情说爱不同,友谊与托付终身是两码事。爱情与友情不同。我欣赏Z,并不代表我与他可以发生一夜情或者婚外恋。因为我们一直停留在友谊的清纯度可见的边界上,所以没有偏行轨道。但是我们仍然是超出了一般的朋友、一般的师生关系。因为是异性,又在异地、又是知音,我感到了我们的关系极其的亲密与甜美。他对我如同兄长一样,许多次,当我们匆匆见面,在路上、或者他的办公室,当他欣赏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身上、脸上,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连我手里的稿子也熠熠生辉。我的心里感到暖洋洋的、热烘烘的,如冬日遇见暖阳。在这份谈心与深入的交心中,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人不可貌相,男人的外表可以平淡无奇,男人的个子可以很矮、不起眼,但人的内涵有无限拓展的可能性。一个思想有趣的男人,富有才华的男人,赛过很多风度翩翩的草包。这个我从这份友谊中得出的结论。从此以后,我不敢轻看个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我认定了上帝对每个人都很公平的说法。如果一个人在某一方面有缺陷不足,往往在另外方面上帝给予补足,他的天资禀赋常有超过常人之处。无论男女都如此。比如很多其貌不扬的女人,却贤良淑德;又有许多美貌的女子,头脑简单、蠢笨可笑。这些都是很公平的。
毕业工作后,我偶尔也有写作、投稿,但Z再也没有私下的授课与见面。偶尔仅有电话的联系。全部仅限于写作方面。Z 的生活一直是朝九晚五、夫唱妇随、彼此恩爱、波澜不惊。自始至终,我们的友谊始于欣赏止于敬重。没有任何多余的故事与旁枝末节发生。
再后来,别后一、二十年,我逐渐淡出报刊发表行列,转而用微信平台发布作品,便与Z失联了。现在,他或许还在原地,上班、下班、写作,但是我从不打扰他。我们各有各的生活轨道,不再有交集。
2021.3.17 中午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