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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音

2024-07-10  本文已影响0人  老鬼丶

2012年秋,穆雨刚上高中,某日在篮球场上走着,突然被一颗疾驰而来的球砸到了头。这次的意外没有导致任何人受伤,只是在球碰到穆雨脑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些什么,原本嘈杂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哪怕只有短短一刻,这种状态也使他着迷至今。

2023年夏,穆雨辞去了干了五年的工作,这日清晨洗漱完毕准备遛弯,走出小区门口,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车辆像玩具一般散落在街上,这时,那股让他朝思暮想的宁静再次袭来。

几个月后,经过多次调查,穆雨最终确定下来,这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了。终于,这个世界变成了他的乐园,一直困扰着他的噪音总算消失了。

他没有再去探究人类消失的原因,对于穆雨来说,这并不重要,他不是那种离开人群就活不下去的人,相反,在他眼中没有人的世界才更值得自己探索。

人们消失以后,穆雨每天都会出去逛一圈,街道没人打理,绿植以飞快的速度占领了整个城市。短短几月,有的建筑的缝隙中便有草冒了出来,更别提那些家里养了植物的,更是肆意生长,好些个穆雨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都越窗而出了。当然,这只是别人家,穆雨自己可没有这些闲情雅趣,他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没有人的城市反而更显得生机盎然。街上几乎一个月后就铺满了落叶,每走几步便能看见长椅上布满的灰尘,停留在路边或中心的车辆也是如此。好多店铺门开着,灯也开着,可能这座城市过不了多久就会断电,也可能永远不会断电,毕竟谁知道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穆雨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之前想要却买不起的东西,手机、衣服、鞋子、首饰、车子,他可以驾车到别墅区住个几天,也可以在江边支个帐篷,让平静的流水声伴他入眠。他有段时间很喜欢住在书店,在这里他可以用一个月看完以前一年都看不完的书,以前穆雨喜欢买书,但大多都是买回去便扔到角落里吃灰了,当时的时间是有限的,谁也不想在一天的忙碌后再集中注意力去阅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以前没时间看的书,现在可以看了,以前没时间想的事,现在也可以想了。只是那些之前还来不及对某人说的话,或是没有完结的聊天,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这多少是个遗憾,虽然人消失了,但关于他们的记忆恐怕是很难消失的。

回想起以前,穆雨心里记的全是重要的事,比如工作之类的,就算有时会和朋友们喝点酒作为消遣,第二天醒来连聊了什么都记不得。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没有什么事是重要的,那些不太重要的事,就像一艘早已沉没的船逐渐浮现在脑海中。

这个小镇靠江,每到晚上,尤其是舒适的夜晚,江边总会汇集很多人,人多了,商贩自然就会多。有卖各种小吃的,比如臭豆腐、手抓饼之类的,也有直接把烧烤摊开在江边的阶梯上的商家。来往的人们一边吃着各色各样的食物,一边吹着江风在大坝上欣赏滚滚流去的江水,放松的同时在旁人看来也别有一番意境。

穆雨也经常和朋友到江边闲逛,通常是找个观景方便的位置坐下,再点些菜,几瓶啤酒,在聊天中度过休闲时光。经常陪伴他到这里来的人是李墨,两个人关系很好,是发小。李墨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尤其热爱这世上的异性,穆雨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竟会被一个女子制得服服帖帖。

李墨的烦恼多数是甜蜜的,因为有了他媳妇的管制,他对于这世上的热爱减少了许多,有一次出去吃饭,他就因为多看了别桌女孩几眼,便狠狠挨了一耳光。所以每次和穆雨出来,李墨都得诉苦,一边诉着苦,眼珠子也没歇着,扫描着来往的各色女子。

如今的江边显得萧条不少,一定是因为那些长期存在于这里的欢声笑语不在了,只剩了不知疲惫的江水,和那些遗落在世间,再无人收拾的茶馆与商摊。

最后一次和李墨来江边是去年,他依旧诉着苦,谴责自己家的那位是多么不近人情,穆雨问他为什么不离婚,他说还没到那地步。这女人虽然凶了点,但好歹还会做饭,不至于让自己下班以后连口热菜都吃不上。穆雨不解,问他,回家有没有口热菜吃就那么重要吗?

李墨笑了,随即又严肃起来,他说自己再也不想回家以后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穆雨大概懂了,他那时就是这样,不过人的承受能力不同,他对于有没有说话的人并不是多么看重,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生活了好几个月还不厌烦。

这种心态自然不是一开始就养成的,而是需要慢慢习惯,很多人觉得一个人的家就不叫家,该叫临时住所。穆雨不觉得,他认为只要有人便是家,哪怕只有一个人。正如李墨所说,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色彩是冷的,自从和他媳妇住一起后,就变成了暖的。李墨书读的少,不会准确描述这种感觉,形容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当时他们还聊到了冯清,冯清是穆雨高中到大学时的女朋友,李墨感叹当年看他俩那么恩爱,以为会结婚的,结果还是分手了。

穆雨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冯清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脏砰砰跳,下面那东西也开始不老实起来。上课的时候,冯清就坐在他前面,有时她会穿一些比较透的衣服,穆雨从后面看过去,隐隐能看到她的内衣带子,那段时间他的成绩直线下滑,老师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可能说注意力都放到冯清的奶罩上面了吧。

高一下学期班里调了一次座位,穆雨成了冯清的同桌。这让他十分喜悦,可令他困扰的是,夏天的时候同学们都穿短袖,有时在一个特殊的角度,从冯清的袖口看进去,能看到她的胸部,夏天她不怎么穿内衣,这就让穆雨非常头疼了。因为有这么个事情,使穆雨对冯清的胸部特别迷恋,他会故意把笔往两人中间扔,然后再让冯清帮他捡,这么一伏一起,她的衣服会往下耷拉一下,这时她的整个胸部便会在穆雨面前一览无余。有时玩上瘾了,一节课穆雨甚至会掉四、五次笔,都让冯清帮他捡,冯清嘴上抱怨,可还是会乖乖替他捡起来。

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说得一点也不错,当时学校有许多男生喜欢冯清,穆雨相较于他们没什么优势,就是离得近。

二人交往后,穆雨在第一次约会时就摸了冯清的胸,那天他们一大早就出了门,晚上准备分别时在长椅上你侬我侬。那天冯清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穆雨见四周没什么人,手就不老实起来,先捏了捏她的脸,手就慢慢往下面伸,她一开始还会反抗,可终究架不住穆雨猛烈的攻势,只能屈服了。

那也是穆雨第一次摸到女孩的胸,不像自己想象中的柔软,但是很好摸,与冯清分手后,他又摸过几个女人的胸,也有比她软的,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女孩的胸部是不一样的。

不久后,这对情侣就上了床,穆雨体验过后,觉得这可比光摸胸要舒服多了,但他还是不忘本心,在他们做的时候穆雨的手几乎都是放在冯清的胸部上面的。

可是这么久以来,穆雨好像根本不了解冯清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她比较容易顺从,至于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概不知。

他们每次的见面都以上床为结束,即便白天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让二人待在一起,可穆雨并没在意过,他更在意的是那床上的几十分钟。

有次过什么节,两个人也是从早上就出门,到了晚上,冯清聊到刚才看的电影的时候,穆雨像是没看过一样,这让她非常生气,大概有一个月没有理过穆雨。这一个月过的,可让他难受坏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对冯清的胸已经上了瘾。

当然,那时年轻,后来穆雨才懂,他不是对冯清的胸上了瘾,而是对女人的胸上了瘾。

穆雨从始至终不知道冯清要的是什么,冯清自己也从没提过,她不是那种缺钱的女孩,穆雨有时也纳闷,自己在这段感情里面是享受够了,但是冯清又如何呢?如果他能早点想明白这问题,或许可能真如李墨所说的那样,她会和他结婚。

终于,在大学毕业的前几天,冯清提了分手,她说她找到了能令她满意的男生,所以必须要和穆雨断了。她还说,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了穆雨,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那天穆雨看着冯清离去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人海里,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这世界的噪音变大了。

工作以后穆雨也有过几个女人,但都没有走到最后,仿佛总是他没有给到她们想要的,才导致的分手。直到去参加李墨婚礼,梦幻般的场景,人们欣慰的笑容,山盟海誓的诺言。这时他才明白,给不了那些女人的是什么。

富有的人管这叫浪漫,普通人管这叫矫情,穷人管这叫作死。穆雨不想要浪漫,不想要矫情,也不想作死,他想要的只有那些女人的身体。只要有一个,他便能保持忠贞。

一次公司聚会,老总请员工去KTV唱歌,点了几个小姐陪他们,其中有个人长得很像冯清,穆雨便让她挨着自己坐。女孩坐下后,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就像当时在长椅上那样,先捏了捏女孩的脸,然后慢慢往下,摸到了她的胸部。

女孩没有反抗,她已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她与冯清肯定是不一样的,因为她上班时都不穿胸罩,无论春秋冬夏。

这次之后,穆雨每次来KTV都要点那个女孩,时间越久,那女孩从穆雨手中赚到的钱就越多,二人开始慢慢熟络起来。有一次聚会结束后,女孩叫住了穆雨,说这么久了他都只能摸到胸,要不这次去她家,好好报答一下穆雨。

穆雨都没考虑便拒绝了,理由是他不嫖娼。

下一次再去的时候,老板告诉穆雨那个女孩已经辞职了,给他换了一个,穆雨还是原来那样,只摸胸,不入身。

有时候同事们也奇怪,他们来KTV的次数不算少,同行中也有不少人将姑娘带出去的,皆疑惑穆雨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竟还能忍住。

再次来到之前的公司,现在这里已经像废弃了几十年的大楼了,以前总是有清洁工打扫,所以每天看着都是新的。穆雨走进老板的办公室,翻找了一会儿,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辞职信,纸张已经泛黄,好在是电脑打印出来的,不至于看不清写了什么:本人于今日提出辞职,有七天交接时间,七天后自动离职。

当初穆雨的老板看过这封信后,气的破口大骂,老实说,他应该能算是好老板,不会过度压榨员工,虽然偶尔有加班,但那只在工作进度落后的情况下,而且之前也提到过,他会时不时为员工发一些小福利。

老板是个富二代,这个公司是他爸给他开的,无论有多少亏损,都有人顶着,这便是他不压榨员工的底气。所以平常大家的上下级观念没有那么严重,都跟朋友似的,穆雨这封辞职信虽言简意赅,令人一目了然,却显得冷漠无比。这恐怕才是老板生气的原因,他不在乎钱,不在乎谁走谁留,但他对你这么好,你连一封措辞漂亮的辞职信都不肯写,那不是打他的脸么?

实际上穆雨写信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太多,他知道能在这家公司上班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辞职这个想法的诞生也是偶然。

那天他挤着公交,下车的时候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手里的手机没拿稳,摔坏了,本来也不是件大事,大不了就是修嘛,穆雨却想着这手机已经用了好几年,不如换了。最近刚好水果牌出了新款,他便走到了店里,询问店员有没有最新款。

店员先是磨了半天,既没告诉穆雨有货,也没告诉穆雨没货,见他实在没耐心后才说有一款最顶配的,要一万多。穆雨本来就是奔着最顶配来的,就让店员拿出来,他也就准备付款了,但店员说不行,这款手机已经被很多人预订了,要买的话得加价,现在他排的这个位置起码得翻一倍才能买到,也就是两万多。

穆雨自然没有买,买了之后他就剩几百块生活费了,不值当,但这时他耳边的噪音大了起来,像是某个充满幻象的泡沫被戳破了。

那天以后,穆雨就对物质上的一切不感兴趣了。他像是一个看清了一款游戏所有套路的小孩,知道了最快的通关诀窍。当别的孩子都在努力寻找通关的钥匙时,他已然对这款游戏失去兴趣了。

所以在老板的冷嘲热讽下,穆雨离开了公司,不久后,噪音逐渐变小了。

因为是裸辞,穆雨只好搬回了家,偶尔写些故事投稿到自媒体,换点零花钱。久而久之却发现家里也开始出现了噪音,比之前还大。和家人在一起时,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必然陷入争吵的局面,哪怕知道他们错了,穆雨是对的,也辩不过他们。他们总有自己的行动逻辑,互不干涉还好,只是长辈们在这个年纪大多闲下来了,有大把时间和穆雨争辩。

想来还真是这样,小时候的穆雨话挺多的,现在只说必要的话,其余时间都沉默着,他大概知道,哪怕自己说了对的话,依旧不会有人在乎,这世上对与错本来就不那么重要,而且谁能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做错了呢?

年少时分不清对错,常会认为自己说错了话,以至于被长辈严厉批评,可现在穆雨懂了,他们想听的从来不是对与错,而是符合他们心意的话语。说来可笑,穆雨躲避了那么久的噪音,可最大的噪音源,却出自家里。

唯一困惑着他的问题是这些噪音是不是只有自己能听到,还是说别人也听到了,但装听不到。

又来到了江边,几个月的野风将各种东西吹到了江畔堤坝的小路上,江水依旧清澈,十几年前却不是这样。那时江水浑黄,听说上游建起了大坝,过滤了沙子,这才变清了。

穆雨对于这条江的记忆是青少年时,那时期的他还有闲情来此散步,当时路和堤坝都没有修,江边细沙铺地,乱石嶙峋,稍不注意就会崴到或磕到,在好强的少年眼中,这样的路走着才够刺激。随着大坝修建,江水变清,穆雨就再也没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没时间了。

奔流不息的江水陪伴了数百代人,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泛滥,它存在时,说不定还没有人呢。

望着缓缓流动的江面,穆雨又想起了那些噪音,它们已经几个月没出现了,如果没问题的话,应该永远不会再出现。

他知道,也许不是世界上的人们消失了,而是他消失在了人们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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