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耳顺,高抬贵手:《我聘请了职业杀手》的剧作速析

2023-04-15  本文已影响0人  王川行
《我聘请了职业杀手》

对于一部电影的快速剧作分析拆解,是在于叙事结构骨骼的定位,通过三幕和五事件,将一部电影(前提是戏剧结构)定住,就像绑在架子上的牛,随后庖丁解牛,分析肌理。

因此关于叙事拆解,第一遍赏析是定住骨架,领略结构,这样最起码晓得整个故事写的是什么,知道哪里转折,至于二刷三刷的时候,才解读人物,或者转折与转折之间的推进和发展,这才是真正考验功力的。

考里斯马基的《我聘请了职业杀手》应该算是喜剧风格,黑色喜剧,我将其看作“向死而生”。他的电影总有种冷冷的笑意。

重复机械的孤独中年男人在遭遇裁员危机后彻底失去了生活的支柱,在此之前他每天的生活无非上班打字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吃饭睡觉,失去工作后他无法面对无味的生活。因此他选择死,可以说是毁灭余生,但是他怕死,所以他选择聘请杀手来做掉自己,至此可以看作是建立了纠葛,产生激励事件进入二幕。

剧作中第一幕属于“开端部”,开端部包含“开场”和“纠葛”两部分,而“纠葛”又包含“纠葛搭建”和“激励事件”两部分。“开场”是奠定基调的,也是交代情况的,更是理清头绪的,在这个时间中(长片一般是十来分钟)观众要了解主人公所处日常性故事世界,这样才能逐渐共情甚至于同一化。

不同的故事开场是不同的,戏剧性强烈一点的,情节紧凑一点的,开场可能会在事上见,也就是悉德菲尔德所说的“引发事件”。通过一个事件,交代时间、地点、社会背景以及人物关系,总而言之,这样的开端事件就是以“戏剧情境”的方式开场。

例如在柯受良导演的电影《咖喱辣椒》中,开场就是咖喱辣椒夜晚街头追捕“大麻成”的事件,通过这一小小事件的起承转合,交代出警匪都市的题材环境以及插科打诨的人物关系。

在《我聘请……》中,开场除了蒙太奇式地呈现了环境空间,街头巷道,紧接着就是交代了男主的一天生活,在水利局的职员桌位上处理高如山的文件,随后就是碎片化地下班食堂吃饭,周围同事欢声笑语他独坐一处漠然进食;晚归公交上孤独无依;回家买面包,烧水喝咖啡,以及浇花之后吃晚餐面包……

为什么没有事件?这正是症结所在,因为男主是一个不会与周围发生关系的人,他没有朋友,生活是固定且碎片化的,也就是他是可有可无的,他的规律性生活某种意义上也是虚无的。

我们了解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每天做着什么样的事之后,我们希望看到变化,影响命运的变化,剧作是描写人物在困境中挣扎的生态,当然文艺片另一说,在我看来,文艺片是人类面对静止时候的产生的即刻瞬间的宏大。

好,开场结束,这时候开始搭建纠葛,我们的主角老哥被裁员了,他的生活被打碎了,他失去了生活的支柱,他要自杀。

所以纠葛的搭建就是:辞退通知——受不鸟要自杀。

他自杀的方式:买绳子上吊,特么挂钩撑不住它掉了;想要闻瓦斯自杀瓦斯特么没气了,这是外部的呈现,人物心理的事件外化,他的内心是怕死的……

所以这时候激励事件出现:他自己解决不了自己,他就去找专业的杀手干掉自己。

片中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他夜幕中找到情报来到杀手酒吧,说出聘请杀手干掉自己的荒唐理由,却被杀手鼓励要拥抱生活。

杀手追杀成为了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在生命倒计时的这段时间里,心里无所顾忌的男人反而放开了尝试自己此前拒绝和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比如抽烟喝酒,跟摩登女郎搭讪……

同时他开始了一场逃脱杀手刺杀的刺激之旅,所以电影在表现日常生活被打破后,心的第二次涅槃重生,他让自己忙咯起来。自杀是主角常规生活失衡后的一次动作,想通过这一次动作来结束余生,这是人物动机,也是本能,但是在自杀引出了杀手追杀的外部情境和矛盾冲突后,“怕死”的本能也出现,人物又产生二次动作,即“逃生”,看着有些可笑,但是生活常常如此,这二次动作的绵亘成为故事整体的支撑点。

在逃亡过程中,他跑到之前自己搭讪的摩登女郎家里,两人缠绵一夜,次日清晨,女郎灵魂发问,你现在还想死吗?男人说当然不想了。

中点这里是转折事件,两人商量前去杀手酒吧找到组织结束刺杀合约,可是男人去了目的地却发现,酒吧已经拆迁了,他找不到合约组织一方,但是刺杀还在继续。

杀手在戏剧主线中现身,先是在激励事件结束之后,但就在整个二幕上半幕中晃了一下,这时候作为对男人的刺激力量,形成压迫男人的紧张危险的戏剧情境,重点是刺激他做出改变,做出生活的改变,所以整个第二幕的上半幕我们都在看男人的改变。

当中点结束,总悬念要持续收紧,这个时候杀手完全现身,情势由前边男人的主动找杀手干点自己,变成了不想死但是合约依旧生效的失控。

戏剧就是在写超出自己能掌握之外失控的生活,在这种失控中人物通过一次次的戏剧动作,接受反动作,形成浪一般跌宕的戏剧冲突的“节拍动力”。

所以,整个情节主线是主人公因为失业而消极求死最后不想死了但是却覆水难收的荒诞之路,但是在这条主线之下写的却是主人公因为这一前提而做出的生活改变,反而活出精彩肆意洒脱的人生,恰恰和他故事开始前消极的人生状态相反。

由“向死之路”乍泄出乐活的精彩生命之花。

“杀手”这个角色的设置很有意味,出场时他就咳血,患了癌症,但是他非常敬业,一定要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里完成自己的追杀任务。

这里形成对照:

首先是时日无多明知将死的杀手却仍要矜矜业业完成自己的工作,以饱满的热情对待生活,对待生命;另一边则是茫然虚无到欲结束生命,拼命在可能随时被干掉的余生里拼命寻找意义的男主。从一开始杀手的露面挑拨一下男主的心弦,到中点杀手主动出击埋伏追杀的一次动作,再到杀手时日无多一定要快点完成追啥任务的告知。两者之间的关系越多越紧迫,越来越剑拔弩张。

《我聘请……》的高潮位置是男主和杀手的狭路相逢,你追我逃,你拼命追我插翅难逃。高潮是死亡的审判,这是戏剧主线所规定的,究竟男主死没死?结果是杀手说了几句诸如“我是个失败者”、“生活是痛苦的”然后就调转枪头自杀了。

此举何意?在我看来,杀手的行动和男主是一样的,他的常规生活就是生活中抽抽烟,接单杀杀人,女儿过来煮煮饭打扫家务,但是他生命中的激励事件出现——他患了癌症。

剧作中人物行为是呈现,背后的动机是源核,所以我们要追问,为什么杀手在得知患癌后,他依旧追杀男人,但是追到男人后,他却又选择自杀?

我尝试表达一下我所体味的:

人生生活的痛苦宿命在于牢笼中的鸟兽,无非是鸟是兽的区别罢了。男主的生活看似是机械的,而杀手的生活看似是充满刺激,毁灭机械的,然而他们无非都是在自己的麻痹的生活齿轮下碾压而已。

当杀手的激励事件出现,打破了他的生活,他能干什么?他不是如同男主的机械生活一样,践行着自己的常规生活吗?他无处可去,他似乎有家人,但是是失语的,他唯一能做的是拉住自己那根生活的缰绳,主动做绳上的蚂蚱,他除了完成这项任务来点燃余烛,他也悲哀的无处可去。

你认为他是敬业吗?倘若是,他大可以在高潮干掉男主,再选择自杀。你设想你一个杀手都特么得癌症了,还是无处可去只能继续上班,他爱上班吗?不是,是除了上班他就是虚无的。

所以他践行着自己的戏剧任务,在高潮追到男主后,他选择在自己生活激励事件(死神索命)下自己主动截胡。

片中的两个人物,都被生活挟持着,他们是孤独的死魂灵,他们没有属于生活水平面之上超出日常麻痹之外跳舞的浪漫精灵。

我觉得这还是有点现代主义的思考意味。我不确定“爱”与“情感”是不是解药,但是单从主角来看,他的解脱是在抱得美人归后踏出的一条心灵和日常之外的新路。那么,倘若,杀手也能放下去他妈的生活(杀手上班),去好好爱自己的女儿,说说话,聊聊天,那么结果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我在这部电影中没有看见人物的前史和额外的人物关系,就像一个游戏关卡一样,他们循着故事中发生的变故来推进自己的生命,直至了结或者拯救。

但是能在一种极简主义的人物剧作设置上表达一种超出情节本身之外的哲学性探讨,我觉得还是很值得反复品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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