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像是被厄运掐住喉咙，用力挣扎却即将被掏空。奋力反抗，在掉入地狱最后一刻惊醒。

小雨不喜欢放长假，也不喜欢放学。小雨有个舅舅，舅舅有个女儿，比小雨大四岁，小雨的母亲帮舅舅家做生意，所以小雨放假只要一去到妈妈那里，就会被妈妈带到舅舅家，帮忙照看，和表姐做伴，我和小雨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们整个寒暑假都见不了一面，因为那时候听小雨说她的所有行为都要经过表姐的允许，那时还没有手机，我们要等到开学才能在一起聊天。

直到上了初中，我们都有了手机，但寒暑假我还是不能和小雨见面，也不能和她聊天，因为她怕我聊到不该说的话，刻意叮嘱我不要回她任何消息，也不要主动找她，除非她给我打电话，并说出我们的暗号。期间她的社交账号都由我保管。我不太能够理解得很明白，她似乎很介意她的表姐窥探她的隐私，我无法想象为什么她会那么怕她的表姐，却又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那年快放暑假，我们都约好要一起出去玩，小雨没有说话，她早早的开始写着她的暑假作业，放假第一天，我给小雨打电话，她哭着跟我讲她要去她姐姐家了，我想着为什么不拖两天再去？她抽泣哽咽着告诉我，她早晨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她的后妈起来看见后就将她书桌上的书朝她脸上一扔，告诉她“都放假了，还赖着不走，自己滚去找你妈。我回来的时候不想看到你。”然后摔门扬长而去。无奈之下小雨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恢恢离去，走在路上才觉着饥肠辘辘，又身无分文，正好接到了表姐的电话，知道躲不过的，还是想最后挣扎一番，先去她后妈的母亲家，找那个婆婆要了五块钱，说是车费，然后买了一个块钱的小面包，留了四个钢镚，再慢慢悠悠的走去舅舅家。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小雨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坐在单元外的椅子上静了静，翻看自己的手机是否清理的干干净净。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她说想给自己留最后一点的尊严。后来联系就是开学的前一天了。她说她每一次开学就像出狱般快乐，冲破牢笼，身心自由，同时她也害怕放学回家，很多和小雨不太熟的人都觉得小雨有病，她总是能嘻嘻哈哈一整天，像个疯子一样，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就连放学回家，还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我们三个要走半个多小时，那时候其实我不太喜欢听小雨给我讲她的遭遇。因为我也没有体会过，也无法想象，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第二天上学，我们三如约在十字路口集合，这是我们每天早上的集合地，我们会一起去吃早餐，一起去学校。小雨眼睛肿了，我猜想她又哭过吧，还没等的急我问她，她就告诉我她昨晚又被她后妈骂了，而且她东西被搬到了客厅，她的房间留给了她后妈的儿子，一个比她大九岁的哥哥，因为她爸爸也开学了，要工作，每周只回来一次，小雨除了周末每一天都是心惊胆颤的。我们都会带零食去学校，所以早餐都吃的比较少，因为考虑到小雨平时很少有零用钱，所以早餐都是豆浆油条，我们会加一个鸡蛋，小雨都是两根油条加豆浆，她胃口很好，可能是因为正好在长身体。她喜欢一根蘸着豆浆吃，一根边走边吃。有时她还会找我借点钱，等她每次去她妈妈那里她就会有几十块的零用钱了，也够一阵了。

还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博物馆，因为门票要九十块钱，周五晚上吃饭的时候，小雨就跟她爸爸说，她没有敢直接向她爸爸要钱，而是把学校的通知单给她爸爸，然后很小心翼翼的问“下周学校要去博物馆，需要九十块钱，我可以去吗？”她爸爸放下手中的骨头，然后接过通知单，看都没看一眼，放在了一边。小雨已经得到了答案。半夜她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开门的声音，知道她爸爸一家三口回来了，她开始假装睡觉，他们在沙发上吃着烧烤，喝着饮料，聊着今晚麻将谁又赢了，哪一把没打好，小雨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在他们眼里只是碍眼的空气。星期一早上起来，那张通知单还放在餐桌边上，小雨其实一点儿也不太失望，去到学校班主任在收集费用时，小雨很小声的告诉班主任，她可不可以不去，班主任问为什么？小雨没有吭声。”我们班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女老师，戴一个眼睛，很质朴的面孔，身上散发着宝宝霜的香气，她大概了解到一点小雨的家庭情况，她跟小雨说“老师借你钱，先垫着。”小雨连连说不用，然后支支吾吾说“是家长不让去。”。 小雨不想让她妈妈知道，她不会告诉她妈妈她在爸爸家过的一点儿也不开心，还受了那么多委屈，但她妈妈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因为就在小雨刚上初中的时候，小雨的后妈就逼着小雨找她妈妈要生活费，告诉小雨如果她妈妈不给就让她们永远断绝母女关系，再也见不到小雨的妈妈。小雨妈妈不想小雨受委屈，只好自己受气，每个月给小雨交生活费。其实小雨知道，父母离婚协议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抚养权归小雨父亲，因为小雨父亲是过错方，小雨母亲不用承担小雨的任何费用，并且按理说，小雨母亲当时还能够得到一笔离婚财产的，小雨母亲不想让小雨跟着爸爸受苦，就没有要，自己辛苦攒的两万块也没带走。小雨太懦弱了，其实之前奶奶没走的时候，小雨的生活费也是奶奶在开支，小雨父亲也没给家里拿过什么钱，还把户口所在地的赔偿款全部拿走了，现在奶奶走了，小雨的生活开支就落在了妈妈肩上，从小到大小雨的衣服鞋子都是妈妈给买的，只有在她后妈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故意当着小雨父亲的面给小雨买双鞋子。小雨说明明住在自己奶奶家，却是寄人篱下的感觉，现在虽然她真的是寄人篱下，却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十一年过去了，重获新生的小雨已经淡忘那些往事了，跟我提起时就真的好像只是做的一个噩梦，希望她没有留下创伤。她说她没有恨自己的爸爸，还告诉我她很开心啊，她觉得她至少很健康，她的父母也很健康，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幸福，她没有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并且生活会越来越好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辈子还很长，如果把思想都滞留在了过去，会错过很多很美好的时光，“当我在抱怨自己没有鞋穿的时候，才发现有的人连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