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的背面张望——《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正如书中伊纹对怡婷说的那样:
“怡婷,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我们何其有幸,是透过这痛苦的书写看到这世界的背面的。
这是一本生气的书,无论是从大段的工笔还是从那些有点显得刻意雕琢的唯美句子,我都能读到深深的怀疑和绝望。那是房思琪式的绝望,不是对李国华,是对语言,对世界。
在作者去世前的最后一次采访中,她讨论过这个问题,“文学就是一种巧言令色”,李国华把自己包裹在语言的华丽外衣下,用那颗腐朽的心去吞噬了一个少女对于整个世界的爱与信任。
“甚至到了最后,她还相信他爱她。”
这就是话语的重量。
这本书可以从很多角度来看,从女性主义的角度、从文学美感的角度、从叙事特点等等,但是我想林奕含最想被读到的是她关于语言与人性的思考,对于整个世界的拷问,她就像是一个站在世界背面张望的小姑娘,充满着犹豫和疑惑。
在这本书的众多宣传语中有一句“骇丽的文学标本,幸存之花”,“标本”这两个字让我想起干瘪的、被透明的玻璃纸压扁的夹在书页之间的植物书签,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美感,因为要把美保存起来所以将它挤压风干,维持着被人认为最美的模样。
房思琪就是那朵花,她本来有着饱满的生命力,充满了生命的美感。作者形容她的长相是“小羊脸”,这种柔弱而天真的美,是激发罪恶的源头,“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李国华如是说。李国华就是那个罪恶之手,把她从鲜美的枝丫上无情地剪下来,将她压扁、制作成干枯的标本。
她心里没有了对于整个世界的热爱,只剩下畸形的,干瘪的,她自以为是爱情的东西。
图片来自网络林奕含说她写这本书的时候是痛苦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数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有可能就在此刻,因为你看到了世界的背面,所以没有办法幸福地生活。我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是痛苦的,我的脑子里想起了素媛哭泣的小脸,想起了曾经一闪而过的社会新闻。
可是我们能够做什么呢?林奕含因为只能书写而感到痛苦。房思琪的悲哀不仅仅在于某一个单一个体的病态审美,而是在于整个社会对于这种观念的纵容。
“李国华发现世界有的是漂亮的女生拥护他,爱戴他。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社会对于女性的偏见已经成为一种桎梏,一种悲哀,这种“受害者有罪论”已经受到了很多人的批驳。但是社会观念的改变不是以一己之力就能够做到的,他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社会观念的改变,事实上这个改变正在发生。对于林奕含,对于我个人,我们对她们抱有同情,可是我们除了书写,什么都不能做。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任凭这种悲剧接连发生,书写是有力量的。
站在世界的背面张望,她看到光亮了吗?伊纹、怡婷、思琪,她们三个人在我看来是一个人,伊纹是长大的思琪,怡婷是站在世界正面的思琪。
我很庆幸作者给了思琪一个灵魂双胞胎,怡婷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在这世界唯一的一道光,因为她就是她自己,一个干净的,包含希望的自己。看书的时候我想,为什么思琪没有把李国华的丑恶嘴脸直接告诉怡婷?为什么她还要怡婷保持着那个虚伪的幻象?
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去相信那些泡影,就像是李国华“牵起她的小手,在掌心上写了“是溺水的溺”。
溺水的是房思琪,等到她的努力被全盘否认时,她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完完全全沉入水里。
沉下去的那一刻她或许在想:
愿这世界,再也没有房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