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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

2023-12-15  本文已影响0人  不二缺先生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契子)

不要去窥探!更不要去触碰!

大地被染得血红,到处都是怪物,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他们生于古神之血,在古神之血的陪伴下长大成人,最终也因它而毁灭。

路德维希,你不应该离开艾伦主教。

这可恶的黑影,一直在絮絮叨叨。

找到办法了,我得先躲起来,它们越来越多了。

先不要去理会欧顿,眼下最重要的是血月。

时间不多了,我得再加快步伐。

这该死的祭品,现在去哪里找什么羊油膏!

……

杰尔曼在处理“疯子”科斯的遗物的时候,翻到了这些写着奇怪话语的小纸片。这些小纸片,像是写在古老的羊皮纸上的日记,又被选择性地扯下来夹在这本异教徒的《无神论》里。这本《无神论》是一本羊皮卷的手抄本,上面一大半的文字杰尔曼都不认识,只能勉强辨认出里面讲的应该是一些现在不再流传的神话故事。

对了,“疯子”科斯正是杰尔曼的祖父,那个好好的教授不当却跑到极远的一个北方小镇去研究所谓的魂学。魂学什么的杰尔曼不懂,反正他知道科斯从那个邪恶的北方小镇回来后就疯了,整日关在房间里神神叨叨地研究那些奇怪的古神,邻居们都说他是受了恶魔的召唤了,要带来不祥。

这间科斯的破屋子,终日不见光,父亲是不会来的,邻里也是不敢入的。杰尔曼好奇“疯子”科斯的经历,这才坐在这里翻看他祖父死前所研究的东西。不过翻归翻,看归看,杰尔曼却始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楞是半点也没看懂。目前的成果也仅仅停留在那几页奇怪的日记碎片和几张画着看不懂的图案的纸片上。不过单是从这些纸片上的理解,似乎自己的祖父经历了一场甚为恐怖的宗教仪式——或者宗教灾难更为合适吧。

合上这本诡异的《无神论》杰尔曼看向房间里的四周,其实他已经看过好多遍了,尽管是在白天,这里依旧阴森恐怖得紧。两旁的书架上,夹在一本本不知年代的书的中间,放了很多玻璃罐头,玻璃罐头里浸泡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眼睛、肝脏、爪子、牙齿、下颚,一件件带着血丝漂浮在应该是福尔马林的液体里。天呐,这疯子生前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啊!

(一)

北方小镇

一扇陈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杰尔曼大力推开,铁门发出魔鬼嘶吼般的巨大声响。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腥臭味随着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杰尔曼裹紧了那件小牛皮的大衣——从科斯的衣柜里翻出的唯一一件完整的衣服,衣服有一股潮湿的霉味,但胜在保暖。管不了这么多了,天色已晚,得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可是眼前的景象告诉杰尔曼,今晚似乎又是个不安稳的夜晚,为了找这个让科斯发疯的小镇,他已经风餐露宿了不知道多少夜了,好不容易到了,却是个如此破败的地方,至少目前看来,哪怕曾经辉煌过,现今也是一派萧瑟颓废迹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全是随意堆放的杂物,老鼠到处乱窜,垃圾纷飞,两旁的煤油路灯破了一半,倒了一半,没有一盏是亮着的。

小镇死气沉沉的,放眼望去看不见半点生机,倒是有几只大乌鸦趴在地上,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盯着杰尔曼。什么鬼地方!杰尔曼嘟囔了一声,在这样一个恐怖阴森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也难怪科斯会疯。

一条笔直的路通往小镇中心的巨大广场,两侧楼房大门紧闭,只有偶尔几家窗户透着光,看来居住于此的居民并不多了。随机敲响了一家透光的大门,一个愤怒的声音随即从屋内传出,沙哑得像是破风箱一般:“也不看看几点了!瞎敲什么敲,不怕把那东西引来吗!”随即门拉开了一条缝:“哦?外乡人?已经好久没有外乡人来了。我警告你,外乡人,这里没什么你要找的东西,赶紧给我滚回去!”

“外乡人,晚上别在外面瞎晃!”甩下一句话,门缝后面满是皱纹的白发老太太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没给杰尔曼留下任何询问的机会。

才一到,就吃了个闭门羹,杰尔曼并没有感到过于诧异。思索着那老妇女口中的“那东西”,杰尔曼随意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破败房子,他打算今天先对付一晚。

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家具,厅的正中间摆了一张不锈钢的病床,病床上血迹斑驳,地上也有一大滩血迹。看着眼前一幕,杰尔曼难以想象这间屋子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随手拂去到处悬挂着的落满了灰尘的蜘蛛网,杰尔曼注意到了一张丢在角落里的纸片。

我开始纠结了,可毕竟这是祂的孩子,是牠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的本身投影。

纸上面就这么一句话,字体娟细。

将纸片收入背包,杰尔曼环顾了一周,这破地方,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就杰尔曼思索着要不要换一间房子时,他听到了某种窃窃私语,听不真切,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呢喃一般。杰尔曼搜寻记忆,脑海里拼凑着那本羊皮书的古语,勉强分辨出其中的半句:“出去,我要出去,时间不多了……”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但杰尔曼并不急于一时去探究,他环顾四周,除了地上,也就这张染了血的病床能支撑自己一晚了。没办法,随手拍去上面的灰尘,他准备等天亮再到处走走,他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像是个贪婪的恶魔,欲将他整个吞下。

正准备将自己疲倦的身体丢到病床上时,他摸到了床靠不锈钢管上似乎刻着什么。就着时暗时明的月光,他看清了这一行字,字不多,用的是古文,勉强辨认了半天,所刻应该是某个名字,准确的说是某个神的名字。

无形之欧顿

这是一位外神的名字,一个没有实体,只有声音的存在,欲借助人类转生,进而谋求力量。欧顿的信徒们,一直致力于迎接祂的到来,以求推翻教会统治。——《无神论》之外神篇。

(二)

中央教堂

他自称是最后一位骑士,这位名叫路德维希的男人把他的巨剑插在教堂前面的青石板里,他说他要去弑神,去杀那个转世的古神,当然,弑神之前,他还得继续狩猎,阻止兽潮的蔓延。助教疯了,他这样说。

应该不能再称他为人了吧,路德维希。他的头,如今已然已经是一副狼的模样,他依旧拿着他那把剑,那把泛着月光的大剑。他站在治愈教会的大门前,身后的门内传出阵阵哀嚎。在失去理智前,他说,兽潮终于来了。

最后,在自己扯下头颅前,他留下了一句话:想不到,我竟变成了我的猎杀对象。

坐在不锈钢病床上,杰尔曼努力整理着刚才的梦境。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臆想,或许是路德维希对外来者的“友好问候”,也或许是他残存的一丝执念。那个狼头路德维希的模样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难道这就是来自古神的诅咒?

还有这个欧顿,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见鬼!这个婊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杰尔曼整理了一下衣物,打算先去镇子中央的教堂看看,昨天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座高耸的哥德式建筑,灰黑而破败。他知道,那里或许会有答案。

沿街而上,看不见任何一个小镇居民。只有阵阵喝骂声从那一扇扇紧闭的门内传出:“外乡人,流淌外族之血的家伙!这里不欢迎你,别来添乱!”“滚出去,你这私通异神的家伙!”“血月就要来了,外乡人,你会变成祭品,哈哈,哈哈~”

前面就是教堂了,但是得先穿过一个树满了墓碑的大广场,此刻广场上正有几只像是坟墓里爬出来的恶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杰尔曼。也只能称牠们为犬了,浓密的毛发覆盖全身,獠牙森森,手上的指甲抠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是的,它们还有一点点人形,至少在吉尔曼看来是的,仅仅从身上尚且耷拉着的皮夹克上看出来的。对了,还有眼神,尽管野性十足,却闪着纠结的光。

绕了一大圈,终于来到教堂正门口,随手丢掉手上的打狗铁棍,杰尔曼注意力放在了拦在教堂门口的大石头上。石头倒是没啥出奇的,只是上面刻的字,引起了他的兴趣。

助教阿梅利亚擅通古神苍茫月姬,引异界化身,终成半兽不灭身,吾困之于拜神教堂,不得擅自进入!——路德维希

又是他,那个弑神的骑士。看来眼前的教堂就是这拜神教堂了,难道里面还困着不灭身的助教阿梅利亚?苍茫月姬,没记错的话,是一位被驱逐的异神,再多的信息,似乎《无神论》并未记载。

教堂大门紧闭着,巨大的铜制把手上还挂着几根粗大的铁链。杰尔曼扯了几下,十分牢固。

“哦?我认识这件皮大衣。”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教堂侧边的阴影里传出,正在杰尔曼尝试扯动铁链的时候。杰尔曼转头望去,那是片阳光的盲区,看过去只有漆黑一片,属于一片完全不会被注意到的存在。

杰尔曼循声走去,穿过教堂边的一棵老树,进而钻入一侧墙壁破损出来的一个大洞,破损呈放射状,还有裂缝延伸,不像自然坍塌,倒像是巨大的火器所为。弯腰进入漆黑的大洞后,忽然一张坑坑洼洼的苍白老脸出现在了杰尔曼眼前,杰尔曼吓了一大跳,瞳孔瞬间就缩了起来。

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杰尔曼脸上扫视了一周,看得杰尔曼浑身不自在。随后,眼前这个枯瘦的老人伸出一只枯木般的老手指了指杰尔曼的皮大衣说:“这件大衣我认识,是跟你一样的一个外乡人的,是那个继承苍白之血的家伙的。”说罢,老人不再理会杰尔曼,转身沿着身后昏暗狭长的通道向里走去。“你跟他长得很像,他是你什么人?算了,甭管什么人,你来这里干嘛?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你不该来,年轻人。”干瘦老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与其说是在问杰尔曼,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又极其干涩。

“怎么,你不跟上来吗?”老人从墙边取下两个火把,向杰尔曼问道。杰尔曼应声向前,接过一个火把。

“之前的外乡人是你父亲还是祖父?看年龄应该是祖父吧。”老人转身走入一段向上的石制楼梯,内部漆黑一片,火把跳动的光仅能照亮身前几段石梯。“你不必纠结阿梅利亚,她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已经死了。”清脆的脚步声在这幽暗潮湿的楼梯间回荡着,“艾伦他成功了,那是第一个血月。对,我还是称他主教吧。”

“治愈之血最终把他弄成那副样子,把这里弄成了这副样子。”老人突然转过身面向杰尔曼,火把微弱的光映衬在她那张骷髅一般的老脸上,皱巴巴的皮扯起一个诡异的角度——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年轻人,你是来找你的祖父的吧?”

“老人家,可是我祖父已经去世了。”杰尔曼诧异地回答道。

“呵呵,看来你家里人没告诉你实话。”老人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也难怪,他来了两次,最终变成那幅模样,你们也只能当他死了。”

“老人家,你是说,我祖父没死?他变成什么模样了?”

“年轻人,我相信你会遇到他的,既然你被指引来此。”说完这句话,老人转身进入了楼梯尽头的一间房间。

“年轻人,我只能送你到这。”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要变天了,孩子。”说罢,老人径直离开了房门。

(三)

礼拜堂

关门声从杰尔曼身后传来,他转身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把手纹丝不动,应该是从外面锁上了。没办法,往前吧,掀开房门转角的灰白破布,一股恶臭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杰尔曼眼睛生疼。门帘后面是一间不大的拥挤房间,房间两侧摆满了昨夜杰尔曼入眠的同款钢床,床边用各式容器盛放了像是血液一般的液体。要命的是,每张床上此刻都躺着一具形同枯槁的尸体,正散发着一股股恶臭。看样子,这地方应该是某种诊疗室。

杰尔曼小心上前,仔细观察这一具具尸体,尸体多数已经高度腐败。相同的是,这些尸体全部毛发旺盛,嘴巴外突,脸部呈现出犬的特征。再往里走,尸体的腐败程度慢慢减弱,甚至有几具尸体巨大的眼睛,似乎还在默默地注视着杰尔曼。

“血……给我血……”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尽头的病床上响起,“祂要来了,快进行血疗……”

随之传来的,是血肉爆裂的声音。杰尔曼快步向前,看见一具头部炸开的男性尸体,头炸掉了一半,血溅了一地,一颗巨大的眼珠子掉在了外面。杰尔曼不想再看,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张极其杂乱的办公桌,上面放满了盛着血液的瓶瓶罐罐,还有一块白色破布丢在一旁,上面似乎写了什么文字。他拿起破布展开来。

梅高古神,内在之眼,上古契约,治愈之血,愈疾通神。——治愈教会

治愈教会,看来这里是治愈教会举行类似血疗的地方,看来这些血源,能够治疗某种疾病,又有通天之能,不过接受血疗的人类似乎会变成那些恶犬的模样。再看这些尸体的服饰,无不都是教会服装,或许这所谓血疗,是教会独享的资源吧。杰尔曼粗略判断后,拿起桌上的一个血瓶闻了一下,腥臭扑鼻。

这破地方,到处都透露着难以理解诡异,难怪疯子科斯会如此沉迷。杰尔曼念叨着,放下了手中的血瓶。

一丝轻微的摩挲声突然从侧边响起,杰尔曼转过头去,只见两团幽火一闪即逝。那是一道侧门。

杰尔曼应声追了过去,穿过一道十分隐蔽的侧门,他来到一间巨大的礼拜堂。礼拜堂的石制的廊道和雕塑坍塌了一半,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突兀的是,整个礼拜堂的上空,都用粗大的铁链吊着一个个圆柱形牢笼,牢笼里正关着一只只同教堂前面广场上一样的长毛恶犬——应该是完全兽化的教徒。其中有几个牢笼已经破损,里面空无一物。四下看去,旁边黑暗处正有一团幽火盯着杰尔曼,正是那些从牢笼里逃出的恶犬。

此刻皎洁的月光透过破损的天花洒在礼拜堂中间的空地上,而那些逃出的恶犬,似乎惧怕这白色月光,正沿着明暗交界线随着杰尔曼而移动,眼神始终未曾离开他。

沿途走过,旁边的石墙上刻满了各种难以理解符文,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唯一可以辨别的是,每一个符文都是由一只巨大的眼睛进行延伸的。杰尔曼走到墙边,注视着其中一个符文,这是一个眼睛散发出太阳一般光芒的符号。杰尔曼将心神沉浸进去,随着符文的无限放大,杰尔曼仿佛来到了一个漆黑的世界,光似乎全部被吞噬, 伸手不见五指。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巨大脑子一样的物体,或者说外观是巨大脑子一样的物体,粗细各异的各种管子从“脑子”下面延伸到远处的黑暗里。突然,这颗巨大的脑子上面睁开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睛,这些大大小小的眼睛盯视着杰尔曼,仿佛要把杰尔曼的灵魂看穿一般。杰尔曼灵魂巨震,意识迅速从那个世界抽离出来,他感觉只要慢一刻,灵魂就会被那颗长满眼睛的大脑子吸扯进去。

眼睛符文

人类,我闻过和你类似的气息,那可恶的气息,可恶的苍白之血!

幽幽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杰尔曼的脑海里。

月光更盛了,那些长毛恶犬已不知了去向。杰尔曼不再去看那些诡异的符文,他来到了礼拜堂的尽头,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摆放了三个铜制圣杯,每一个圣杯里面都放着一个完整的头骨,圣杯旁边还有几根未燃尽的蜡烛,似乎是举行某种仪式所用。石台面向礼拜堂方向刻着一排巨大的文字:

教徒们,我们享受伟大梅高之血,梅高赐予我们看清真理的眼睛,让我们共同迎接血月,迎接梅高的降临!

(四)

下水道

穿过礼拜堂吱吱嘎嘎的后门,沿着狭小的石梯来到一处下水道一样的地方。尸块混杂着血水流淌在脚下,恶臭扑面,熏得眼睛生疼。脚下巨大的老鼠乱窜,头顶藤蔓交杂着蜘蛛网吧嗒吧嗒地滴着血水。每落下一脚,靴子都会深深陷进淤泥和血水中,血水浸透了脚上的皮靴,黏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杰尔曼拉起面巾捂住口鼻,浅一脚深一脚地向前走去。几个堆积在一起的巨大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像是大号的家猪一样的尸体,头上顶着一张张人脸,脸的两侧又挂着两只极其巨大的耳朵。尸体挤压在一起,堵住了大半个下水道。一侧的墙上,被用利刃刻下了一行潦草字:

欧顿的废物信徒,这帮信奉异神的愚民,瞧瞧你们的样子!

又是这个欧顿,看来这里的平民信奉的神是祂。不知道祂用了什么方式,竟搞出这些鬼东西来,看来都是一次次失败的降临。

绕过这些似人似猪的东西,杰尔曼再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深处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依靠着火把微弱的光,他终于看见了尽头处的一个拱形石门。石门不大,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一进门,杰尔曼就看到石门内漫天悬浮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孢子,孢子随风而动,遇光而避。脚下的血污,此刻也变成了隐隐散发荧光的未知液体。空气中的恶臭不在,取而代之是一股淡淡的霉味。两侧的墙壁上,长满了巨大的白色未知菌团,远看像是蒲公英,近看却是一个个长满触角的肉球,这漫天的孢子,正是来自于这些菌团。

往里深入,孢子越发浓密了,它们避开光,绕着杰尔曼不停旋转。随着孢子的旋转,耳边传来轻微的吟唱之声,声音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像是某种奇怪的摇篮曲。

孩子,孩子,神的后裔;孩子,孩子,你于此处安息;孩子,孩子,青芒之血流淌在你心……

欧顿葬地

通道尽头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菌团,撑满了整个通道。吟唱之声正是从此处传出。巨大菌团,表面坑坑洼洼,像是一张张迟暮老人的脸。杰尔曼看到,堵住通道的巨大的菌团,是从地上一个弱小的尸体上生长出来。是的,这张长满白毛的老脸下面,是一具婴儿的尸体,一具畸形的婴儿尸体。这是一具有着一个大头,双手,一条长长尾巴的尸体。尸体长长的尾巴插在一位身着红色晚礼服的女性胸口之上。这是一个相貌颇好的女人,即使已经开始腐烂,杰尔曼也不难看出她精致的妆容。婴儿长着一双巨大的耳朵,双手手指修长,长长的尾巴深深没入那个女人的胸口。而祂的眉心之上,正插着一个银制的精美十字架,正是这个十字架,要了这个畸形婴儿幼小的生命。

杰尔曼取下婴儿额头的十字架,他想起了昨夜他沉睡的病床。不知为何,他笃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在那张床上,产下了这个奇怪的婴儿,产下了这个她口中祂的孩子,欧顿的孩子。

随着十字架的拔出,眼前的巨大菌团忽然粉化,消散成漫天的孢子,被不知从哪来的风吹散,消失殆尽。幽深的通道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脚下泛着荧光流淌而过的液体,再次慢慢变红,慢慢变得腥臭。

人类,愚蠢而弱小的生物,我会回来的!

愤怒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在这恶臭的下水道里反复碰撞着。

(五)

镇北宫殿

一个刚刚生产完的贵妇——自认为吧,这可耻的妓女。抱着那个畸形的婴儿,独自来到教堂后面的下水道,她的下体还在滴着血。她的血,鲜红的血,滴在地上,马上泛起了银白色的荧光,长出一朵朵菌团。她手里拿着一枚银白色的十字架,那是她的神父赐予她的,他说:梅高才是正神,欧顿只是被正神驱逐的外神罢了,祂只会带来灾厄,带来一只只跟猪一样丑陋的玩意。哦!如果你成功了,我会带你去接收血疗。

那是个双眼蒙着纱布的神父。

她将手中的银色十字架奋力刺入眼前的婴儿眉心,那个她和祂的孩子。就在刺入的那一刹那,耳边响起了愤怒的吼叫:臭婊子!那是我第一个真正的孩子!混蛋,我差点就成功了,差一点点,我就是那个最先降临的!

当祂的尾椎骨刺入心脏的时候,女人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正确,她只是害怕了,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世界,到底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假的。她只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血液喷洒而出的声音,那些泛着荧光的血液。

醒来之时,杰尔曼感受到了身体的起伏。他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一个全身散发着烟灰味的男人的背上。

“你吸了那孢子,昏了过去。”充满烟灰的沙哑声音从身下的男人口中传出。

男人将他放了下来,在一处全是墓碑的坟地之上:“这里躺着的,全是第一个血月下葬身在那场大火下的人,那天路德维希一把火烧了半个镇。艾伦主教迎来了血月,却也带来了毁灭。那天到处都是兽化的人,骑士团都杀红了眼。最后,是路德维希一把火解决了这一切。”

杰尔曼看清了眼前之人,是一位神父,正是那个将银色十字架交给那个妓女的神父,那个用纱布缠着双眼的神父。

“你看到了吧,那个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

“神父,这个是你的吧?”杰尔曼掏出那个从畸形婴儿头上拔出的十字架。

“留着吧,希望你不会用上它。他们都被青芒之血迷了眼,这群可怜的孩子……”

杰尔曼望着眼前错乱无章的众多坟堆,仿佛看到了血色月亮和地上火光交相辉映的场景,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嘶吼。

“年轻人,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往前去吧,前面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神父往月亮的方向指了指。杰尔曼顺着神父所指方向望去,一轮巨大的圆盘一样的月亮挂在天地交汇处,挂在一座宫殿一般的建筑之上。

天气越来越冷了,飘起了雪。靴子踩在雪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极了上位者对渺小人类的嘲笑。道路两侧,立满了高耸的木质十字架,十字架上,被钉着一具具长毛尸体。这些长毛尸体,仿佛在列队欢迎杰尔曼的到来,也仿佛在目送杰尔曼的离去。

惨白的月光洒在苍白的雪上,破败古朴的宫殿在巨大的月亮前勾勒出一片肃杀,天地仿佛在奏鸣一曲悲歌。

(六)

助教阿梅利亚

穿过断断续续的石廊道,杰尔曼推开了宫殿沉重的大门。随着大门碾压青石地板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杰尔曼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杰尔曼瞳孔紧缩。他看到宫殿的正厅中央,吊着一个巨大人形诡异生物。这是一个披着红衣的怪物,手脚如同干枯的巨树,尖锐而乌黑的指甲如同将要划破空气一般。祂的脸上,只有两个幽深的巨坑,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垂着的头颅之上,少了一块头盖骨。

杰尔曼注意到,祂那两个深坑的中间,正插着一把泛着幽光的大剑,正是路德维希的月光大剑。

“咳咳,又一个外乡人。”声音从巨大的尸体处传来,杰尔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火把往前探了探。

“咳咳,不用怕,祂已经死了,即使是半神状态,她也已经死透了。”尸体后面走出一个纤细的黑色人影——也只能勉强称之为人影了。除了眼睛外,这个人影只有乌黑一片,杂乱的头发散开得像是一把伞,而身体瘦弱得像是一根伞柄。全身散发着黑气,死亡的气息。

“他们都误解阿梅利亚了,除了那个外乡人,和你一样的外乡人。哦,伟大的苍白之血!”

“你,是谁?”看着眼前似人似鬼的怪物,杰尔曼警觉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谁,你是那个外乡人的后代吧?咳咳。”

“你知道我祖父?”

这个漆黑的人影像风一样飘了过来,眼睛如两团白色火焰般在杰尔曼脸上打量了一会:“像,真像。哦,何止知道,那个外乡人还在这里住过不少时间。”

紧接着,黑影又飘向了远处的黑暗里:“可怜的路德维希,受了艾伦的误导,他竟然杀了阿梅利亚,引来了这该死的血月!”

“阿梅利亚不是被路德维希困在教堂了么,怎么会死在这里?”杰尔曼盯视着眼前的红衣怪物。

“教堂如何能困得住祂!路德维希这个傻子,为了猎杀阿梅利亚,受了艾伦的欺骗,接受了治愈之血。这个夯货,干出了这等蠢事!”黑影面部的两团白光忽然大盛,又迅速暗淡下去。

“外乡人,畏惧古神吧,不要被他们蒙蔽了双眼!”说完这一句,黑影就消失在了黑暗里,消失地很彻底,仿佛从来没来过一般。

杰尔曼扫视四周,既然科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应该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的祖父,杰尔曼对这里的一切越来越感兴趣了。

在黑影消失的地方,杰尔曼找到了一扇暗门。要不是黑影的消失,杰尔曼几乎不可能发现这道暗门,这是一整块的大理石墙面,敲击后他才发现部分墙面背后是中空的。

墙壁后面是一个类似通风井一样的纵向通道,要不是杰尔曼小心地先将火把探了进去,估计这会他已经摔成烂泥了。

通道的角落里,杰尔曼发现了一把软梯,本能告诉他,这是科斯的杰作,他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距离祖父和真相越来越近了。

软梯并不牢靠,多数地方是断裂后又绑上的,还有些地方仅有一股麻绳勉强支撑着。就这样一半靠软梯,一半靠突出的花岗岩墙壁,杰尔曼来到了通道底部。用火把引燃墙壁上的油灯,周围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狭窄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几乎和科斯那间破屋一模一样,房间里满是放着各种畸形尸块的玻璃罐子,还有各种不像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古老圣杯。在写字台上,杰尔曼找到了一本日记。

野兽即是人类,人类即是野兽,他们无法控制对血的渴望,而欲望招来了神之诅咒。

日记本第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是科斯的笔迹。日记本并不完整,被撕掉了很多页,杰尔曼知道,撕去的部分被科斯带回了他的破屋。

梅高的诞生与否,是世界形态的关键,教会想要利用梅高,但是同样他们也被梅高利用着。

苍白之血才是钥匙,紧握钥匙,迎接月神到来,门才不会被打开。

血月笼罩大地,他们都成了野兽,艾伦这个疯子,他竟然引导了梅高的降临。

既然已经指引到此了,我想我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变成那样的东西,那么就往上吧。

……

(七)

宫殿顶层

这是一个祭坛,上面插满了蜡烛,蜡烛时明时暗,永不燃尽。祭坛中央放着一块写满了晦涩难懂符文的白布,不同于教堂内的符文,这里的符文,都是由月亮进行延展的。符文白布上面有三个容器,分别放着一块巨大的头盖骨、一大坨羊油膏、一只软趴趴的未知蠕虫。白布的中央,放着一个古朴的圣杯,圣杯中有凝固的血液痕迹。

在通往宫殿顶部的途中,杰尔曼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这个祭坛。祭坛有着明显的祭祀活动痕迹。强烈的预感告诉杰尔曼,这个祭坛,就是自己的祖父布置的,而前方不远处,他将见到他的祖父——疯子科斯。

杰尔曼并未过多停留,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召唤。

离开祭坛继续往前,不久便到了顶楼,这是一个极其奢华的大厅——至少以前是。中间铺着红毯,两侧每隔几米就有一具举着烛台的女性雕塑,巨大的水晶吊灯由房顶垂下,上面插满了白色蜡烛。

沿地毯拾阶而上,杰尔曼终于见到了“科斯”。但是,吉尔曼不敢肯定,眼前的这东西还是不是自己的祖父。

祂的脸蒙在一团白雾之中,透过这些胶状的白雾,可以看到这张模糊的脸后面长满了一根根的触角,就像一只巨大的章鱼被倒插在了一个全身泛着脓血的骨骼架上。还有祂的手臂,祂的腿,全部覆盖上了厚厚的黑色鳞片,而且长满了白色的脓疱。天啊,这哪里还是人类的手,分明是一双已经腐烂的野兽利爪,尖锐的指甲插进地面。祂的背上,长着两个巨大的蝙蝠翅膀,像是巨大的黑色幕布,铺展开十几米的距离。

唯一还能辨认眼前这个怪物生前是人的,只剩下祂腰间的腰带,正是这根腰带,告诉杰尔曼,眼前的这东西,正是他的祖父科斯。这是杰尔曼小时候祖父最喜欢的腰带,盘扣上刻着一个慈祥的圣母。

杰尔曼慢慢靠近,随着脚步声在空荡大厅里面回响,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伴随着叫声,牠漂浮了起来,在月光的映衬下缓缓升空,杰尔曼看到祂的身后,拖着七八根布满鳞片的尾巴,尾巴挥动,像是一把把利剑欲要洞穿时空。

伴随着牠的升空,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吟唱自四面八方而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杰尔曼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看着牠悬浮在月亮前面,俯视着自己。他看清了祂的脸。腐烂的脸上只有一个大坑,黝黑的大坑,没有五官。

“难道这也算活着?”杰尔曼注视着眼前的怪物,自言自语道。他一动不动,在确认眼前之物还是不是自己的祖父前,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祖父……”杰尔曼尝试着说出这个词,声音微弱而颤抖。

怪物似乎听到了杰尔曼的声音,祂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巨大的爪子在杰尔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带着劲风刺了下来。

“祖父!”眼看着巨大的爪子即将洞穿自己的身体,杰尔曼忽然大喊道。

像是听懂了杰尔曼的呼喊,眼前的怪物放弃了身前的渺小人类,忽然抱头发出了一阵阵更加刺耳的尖啸。声音极其尖锐,像要刺穿杰尔曼的耳膜。

年轻人,动手吧,帮帮你的祖父。”窃窃的低语忽然在杰尔曼脑中响起,“结束他的痛苦,拯救他的灵魂。

帮帮这个可怜人吧,牠不是你的祖父。

别犹豫了,孩子,他已经等了你太久,太久…

动手吧,动手吧……

各种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甚至里面还夹杂着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声音。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杰尔曼的眼神忽然变得坚毅起来。他高高跃起,手中握着神父的那个银制十字架。

像是融化一般,十字架很轻松就刺入了“科斯”的额头,祂再一次发出了凄厉的尖啸。

但是马上,尖啸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杰尔曼被甩到了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此刻他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大笑,沙哑的笑声充满了嘲弄。

他看到不远处的那个怪物,冒出了丝丝白气,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那个怪物,伴随着白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起来。最终,牠化成了一个匍匐于地的赤裸老人。杰尔曼认识这个老人,正是自己的祖父科斯。

杰尔曼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祖父的面前,来到这个额头上插着十字架的老人面前。

“杰尔曼,我的孙子。”微弱的声音从科斯口中传出,“傻孩子,快跑吧,你不该听梅高的。苍白之血,才是阻止血月降临的关键。”

“祖父……”杰尔曼跪倒在地,“究竟怎么回事?”

“孩子,快走!梅高利用了你,血月,就要来了……”像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的科斯就冒出了丝丝白烟,逐渐气化消失了,没有给杰尔曼留下任何挽留的机会。

银色的十字架,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尾声)

血月

婴儿的啼哭之声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天空变成了血红色,一轮巨大的血月自天边升起,空中飘起了血雨。血雨滴在宫殿大道两侧的十字架上,那些被钉在上面的尸体,迅速膨胀,变成了一只只腐败的巨狼,嘶吼着奔向各个方向。

站在宫殿天台上的杰尔曼看着这一幕,不知在想些什么。教堂方向,传来了一阵阵痛苦的嘶吼,那是兽化的教徒,和被兽潮吞噬的平民所发出的。

杰尔曼明白,梅高即将诞生,世界形态即将改变。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沉默了一会儿,杰尔曼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忽然撒开步伐往宫殿内跑去。

昏暗中。

滴答、滴答、滴答。

血滴在圣杯里,沸腾了起来,发出苍白的光芒。

杰尔曼仰头一口喝下。

“结束吧,这该死的血月。”


PS:灵感及插图来源宫崎英高的大作:《血源诅咒》,人物也根据血源内的原型进行改编(主要我太讨厌起名字)。

下附人物灵感原型插图(部分,根据出场顺序),人物设置与血源有较大出入,仅做形象参考。

温馨提示,以下插图可能引起您的不适,请谨慎观看!!!

祖父科斯 路德维希 兽化人类 引导老人 梅高(符文中的形态) 欧顿(孢子形态) 阿梅利亚 宫殿黑影 月神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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