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十六章：舍得
简桐冰凉的手捧着冰凉的茶杯，不知道是茶杯冰凉了手，还是手冰凉了茶杯。她看看墙上的挂钟，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到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努力露出了笑容。生活再艰难，都还要继续，因为我们还死不起。
孩子下学已经去了兴趣班，还不到接孩子的时间，简桐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和学校门房师傅，小区门房师傅打着招乎回到了家。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最近网上很火的一首歌曲《带你去旅行》。简桐特别喜欢，喜欢旅行，离开身边的烦恼，重新开始一段生活，即使这段生活很短暂，即使这段生活会消失，至少自己可以快乐一下。
简桐随着音乐轻轻哼着这首歌，打开了家门，放下背包，换上鞋，洗过手，才推开卧室的门。突然听见床上传来：“离婚了这么高兴？”
简桐抬头看见林默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拿着手机，随即无所谓地说：“当然了，以后就自由了，再找个高、富、帅去。”
简桐用这些违心的话做外壳试图掩饰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林默也不以为然地说：“想得美，你拉着个儿子，还找高富帅呢？”
简桐笑笑一本正经地说：“知道现在有多少男人离婚后带着孩子吗？放心吧！我不挑。”
林默“狠狠”地说：“你敢带着我的儿子跟别人跑，试试？”
“呵呵”简桐“怕怕”地说，“吓死我吧！现在儿子是我的哦！”
“我是他爹！”林默再一次强调重点。
“嗯！”简桐接着说，“我再给他找个爸爸，多个人疼他，不好吗？”
林默笑着说：“我们是假离婚，等事情处理了，再复婚。”
“才不要！”简桐说，“我们是领了真证的，谁要给你复婚啊！你找别人再婚吧！”
林默依然笑着说：“我不找，我只挣钱给自己的老婆孩了。”
简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不介意花你的钱，给吧！反正你也有义务养育孩子。”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着说着调侃而又违心话。
其实，简桐特别想说的是：“老公，我不想离婚，我很难过，我不会再结婚，我会等你的。”
可是，那样的话说出来，两个人恐怕会更难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简桐已经不再给林默撒娇，不再给林默无理取闹，不再给林默抱怨了。她很怀念以前的日子，却只能带着轻松调侃地外壳保护各自受伤的心，你甲壳动物一样，保护自己没有脊椎的身体。
日子就像简桐曾经说的那样，死对于他们来讲都是轻松的，她和林默都必须好好的。为了双方年过六十的父母，为了自己不足八岁的可爱儿子。多大的困难和压力都必须自己面对，都必须好好活着。
林默突然对简桐说：“我买了两份保险，一份受益人写的你，别一份写的你和孩子和父母。看我对你多少，一共下来，你能拿到两百万呢！”
简桐白了他一眼说：“我还得把你先想法弄死。”
林默“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啊？”
简桐说：“那我怎样才能拿到那两百万。”
“我是怕万一我有什么事儿，你和儿子以后还得好好生活，我是替你们按排的，一下子给了你两百万。”林默说着说着就没正行了。
“呵呵......”简桐皮笔笑肉不笑地说，“回头我给你买注彩票，万一中了，那可是五百万，我对你更好。”
简桐和林默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心里话，不再理他，又开始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了。
简桐已经独立做了三四年饭了，但还是对厨房这些事情不上道。朋友曾经给说过：“教简桐做饭，只能教三步以内的，三步以上就算了。”
简桐给家人准备的一日三餐基本固定，早上面包、牛奶，还好儿子喜欢喝牛奶，老公不吃早饭；中午，炒菜、面条，还好老公和儿子都比较喜欢吃面条，简桐自从生完孩了后也由对大米的爱好专向了面条；晚上，炒菜、馍或烧饼，大家都不讨厌。因为家里一向奉行地吃饭准则是：不干活别乱挑毛病。所以，她的饭一向得到的评价是“好吃”、“挺好”、“还行”。
简桐依然熬的大米稀饭，今天只炒了一盘素青菜，没有炒肉，因为简桐下班买了一份猪脸，也算有肉了，买了四个白馒头，做起来都简单。
七点多林默去接上兴趣班的儿子回家，简桐做完饭没事儿看看手机。
儿子回来很省心，自己放下东西去洗手，简桐把一家的饭都摆在了桌子上，全家就开动了。儿子时不时地讲讲学校和兴趣班的事情，简桐和林默偶尔插上两句嘴。
“爸爸，暑假我们去丹麦吧？”儿子突然对林默说。
林默想也不想地说：“好！”
“大哥！”简桐看着心不在焉地老公说，“走点心不？丹麦，知道在哪儿不？”
林默问儿子：“为什么要去丹麦啊？”
儿子兴奋地说：“丹麦是乐高的发源地。”儿子从小最大的乐趣就是拼装。
林默笑笑说：“哦！”
“哦什么啊？”简桐对儿子说，“你爸答应你等我们有钱有时间了再去。”
“哦！”儿子懂事的回答，并没有太大失望，他在地图上看过丹麦，知道那是个比北京、上海、香港远得多的地方。
吃完饭简桐自然的扔下碗趴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了，林默早早的拿着手机躺在沙发上忙碌着，儿子很乖地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到厨房的水池里，然后去写作业了。
因为兴趣班的缘故，儿子开始写作业已经快九点了，小家伙很专注地尽量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才能较早的休息。
小家伙很辛苦，但他喜欢这个兴趣班，也不怕晚上写作业，所以，就一直坚持着。每次看到小家伙九点多在灯下趴着努力学习的样子，简桐心里都是酸酸的。他的儿子很懂事儿，努力学习着，认真生活着。她不想自己的生活影响孩子，她想儿子能过上最基本的健康生活。
小家伙很乖也很懂事儿，他知道吃饭前要好好洗手，也知道每天要按时完成作业，还知道买东西看看价格。太懂事儿的孩子有时候反而让人看着想哭，简桐有时看着儿子就有这种感觉。
简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办出比拿着假户口本偷结婚更离奇的事情来，她竟然又偷偷的离婚了，然后一家人还住在一起。啊！生活真的比那些荒诞陆离、异想天开的小说神奇的多。
日子还在一步步往坏处发展，林默已经还不起自己所贷的款项了，他在努力正常偿还着简桐名下的贷款，不能让简桐和孩子的生活再出现任何状况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也是他们离婚的唯一目的。
林默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后对简桐说：“我去外面给你挣钱还贷，你在家看着孩子怎么样？”
简桐想也不想地说：“不好，你在外面能挣那么多钱还贷吗？”
其实，简桐不用想就知道林默要去哪里，澳门是让人们在发财路上想象飞起来的地方。
林默却说：“我在家里也解决不了问题，下个月我们就还不上了。”
简桐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把琢磨几天的事情说了出来：“卖房子吧！”
“不行！”林默想也不想地说，“这是我留给你和孩子最低的保障。”
简桐听了想哭但还是无所谓地说：“卖了我们可以再买，现在真的走不动了。”
林默却异常坚定地说：“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房子不能卖。”
简桐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这套房子离上班地方又近，户型又好，小区不大，物业特别好，孩子六七岁不用大人看着就可以在楼下小区独立玩耍。房子虽然是贷款，但这两年随着工资的上涨，住房公积金已经足够还贷，没有任何压力了。
林默依然是以前的作风，自己决定的事情只是告知一下。没过多久又踏上了澳门之行，简桐实在也说不出什么了，只能和他一样希望奇迹的出现吧！
林默走了，简桐过上了“单亲妈妈”的生活，每天带着孩子去上班、上学，回家简单做饭、吃饭，看着孩子写作业，洗漱、休息。三口之家突然少了一个人，除了少了许多热闹以外，还多了一份惆怅。
儿子总是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简桐总是说：“快了，忙完就回来。”
儿子还会问：“爸爸去干嘛了？”
简桐会说：“去外面挣钱了？”
她希望自己对儿子说的话能是真话。
每天林默同样会和她们视频，两边都在强颜欢笑着，儿子似乎也能感觉到父母之间的微妙气氛，不再纠结于爸爸干嘛呢？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林默时常也会把自己的“战况”告诉简桐，简桐总是不再做任何评价了，赢也好输也好，她都胆战心惊地听着，只敢小心翼翼地说一句：“别冲动，稳住。”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一个从不相信运气的人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赌博上，这让简桐对赌徒又有了新的认识。
童话故事里总是会出现“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黑暗后的曙光”这样的桥段，简桐多希望自己的故事也能是这样一个结果，将来讲给大家听。可这个故事十年了都没有结束的意思，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林默去澳门的这几天，简桐除了胆战心惊的平静，又经历了人生新的体验。第一次接到外地的电话，简桐还很有礼貌的说：“喂，您好！”
对方也很文明地问：“请问，您是简桐女士吗？”
“是的！您是那位？”
“我们是**信贷公司的，您先生林默在我们这里的贷款已经逾期。”
“不好意思，我们离婚了，您直接找他吧！”
“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能麻烦您转告他吗？”
“好的，我会转告他的。”
这样的慌话简桐不喜欢说，却必须装模作样的说着。没过几天，电话又变成这样的了，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不等简桐开口直接说：
“林默让我给他老婆准备棺材，我想问问，给他老婆棺材干什么？他要给他老婆准备棺材，买棺材给他老婆......”
简桐压抑着内心的波涛一脸平静地挂掉了电话，话说的很难听，简桐很生气，可她能说什么？
从此以后，外地号码简桐一律不接，然后直接拉入黑名单，接了也不起任何作业，被别人骂的哑口无言。
林默在澳门呆了半个月，也许有了以前的经验，并没有输钱，还稍稍赢了一点点，但是，半个月的花销下来也不剩钱了。
林默再一次说出：“澳门这个方法行不通。”
简桐又敢相信几分呢？
简桐在微信里说道：“回来吧！把房子卖了吧？”
林默无奈地说：“卖了房子，你们住哪里啊？”
简桐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们的房子不小，能买个高价钱，还还紧急的债务，然后再买个小房子，这样就可以了。”
林默沉默了半天说：“老婆，我真没本事，让你和儿子跟着我受苦了。”
简桐无所谓地笑笑说：“别这么说，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我们只要把这个难关过去了，我相信会慢慢好起来，将来有钱了，我们还可以再买大房子。”
林默说不出别的话来，最后说了句：“等我回去再说吧！”
就这样，他们又默默地走向了卖房子、买房子的日子。
林默还没有到家，楼上的房产中介把电话打到了简桐手机上：“下午在家不，去看房子。”
简桐先是一楞，随后明白林默已经给中间打过招乎了，说道：“六点以后在家，可以吗？”
“可以。”中介说道。
简桐简单把上不了台面的私人物品收一下，等待别人来看房。
来看房的是一家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进来后简桐把所有房间都打开，包括自己一向很隐私的卧室。没办法，待卖的羔羊，只能任别人挑捡。
简桐没有说什么，免得让别人觉得急于出手，不值钱。
房子急着出手，因为需要钱，又不急着出手，因为这是家。
林默回来两人就不断地接待看房客户，儿子从家里来的人和大家交谈的话里明白，不高兴地给爸爸说：“我不想卖房子，我喜欢这儿。”
儿子有记忆以来就住这里了，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五年了，和小区里的很多小朋友一起长大，一起玩耍，都是好朋友。林默很能理解这样的心情，包括他和简桐也是。林默和小区里每个人都很熟悉，简桐不在家总能在小区里找到收留他吃饭的地方。简桐也喜欢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特别有生活的味道，不矫揉做作，特别真实，特别接地气儿。
林默忽然说出：“不卖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简桐却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好了，别听孩子说的两句话，这会儿考虑不到他的感受了。解决现在的困境最重要。”
简桐转身对儿子说：“现在我们急需要钱，不然会出大事儿。”
林默也说道：“卖吧！不然将来可能连个小房子也没有了。”
小家伙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他任性的时候，可以说说自己的感受，但房子卖不卖还是爸爸妈妈说了算。
简桐家还是不断有人来看房，却一直没有人定下来买。简桐由最初的害怕有人买下房，到现在的希望有人赶快付钱给他们，赶快解决现在的困境。
她太累了，支撑了这么多年，她怕自己支持不下去了。她希望自己还可以回到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有时候，看看路边的乞丐简桐都会想：我还不如他呢？他的资产是0，我的资产却是负百万，他比我好几百万倍呢！
可笑吧！生活中那些你看着很好的人，背后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默说：“可能用不了多久，我会变成老赖。”
听到“老赖”这个词简桐说不出什么资味儿。以前听到，总会说：“借钱就努力挣钱还呗，干嘛赖着不还啊！”现在想想自己一步步走到这一步，她能说什么？
以前她喜欢这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现在她喜欢这句话：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自己很可怜，但可怜的背后又是谁的错呢？自己的。自己现在也另别人觉得可恨，但可恨的背后的可怜谁能管呢？还是自己。
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都是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没有什么可逃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