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夜话
题记——说起端午,不免想到粽子。提到粽子,却并不只会想到端午。
童年记忆里的端午,弥散着浓厚的白酒香,醇厚,辛辣,泛点儿甘甜。只因外祖母每到这日,便会用一杯白酒,抹在我的鼻孔边。那辛辣且冰凉的触感,很快会变为带着暖意的甜香,在鼻间停留。之后,耳朵眼儿、嘴唇,也都被抹上白酒,凉凉的,辣辣的。待抹完后,外祖母还总会要求我抿一小口白酒。那味道,凉,辣,甜,还微微有点儿呛,眼泪快要飞出来,却也不曾想过抗议这个小小仪式。
这是外祖父母家乡的传统。据说,他们的故乡有很多小虫,特别喜欢钻小朋友的鼻子、嘴巴,以及耳朵眼儿这些小孔,甚是烦人。若在端午这日用烈酒抹了这些孔,虫子就不会去钻了。
我并未遇到过虫儿钻鼻孔什么的,却常被蚊子叮到起包,时不时还会抓破几处,十分可怜。外祖父母看我心疼,还怕我留疤,便总记得在端午这天带我去踏露水。
这是另一种仪式,需要在端午这天,晨光熹微时便起床,去草丛里跑一圈。这几日一般都会落几场雨,即便是天晴雨停了,草丛却依旧会湿漉漉的,那不是雨水,而是朝露。它们会顺着叶打湿鞋袜和裤管。再去绿植篱笆边,用双手捧起枝叶,任露珠儿滑落,打湿手掌,再搓到脸呀、手呀这些露出来的皮肤上。据说呀,如此便能在一年内不被蚊虫叮咬。我虽也恼蚊虫,却总忍不住跑题般的去想,花露水是不是就是花瓣上的露水?毕竟露水竟然泛着花草的香气,很是好闻,还丝丝透着甘甜与凉爽。
晨露过后,沾完白酒,便可以去吃早点。那是粽子,甜蒜,还有白煮鸡蛋。
粽子,是外祖母和邻居几个奶奶一起提前一天做的。外祖父和几个爷爷会负责采摘粽叶和烧火,提前泡好米,腌上肉,再煮好粽叶和捆绑用的马兰花叶子。等大家聚齐了,随手拉上几个小朋友当徒弟,便开始忙忙碌碌,说说笑笑的干活儿,一会儿功夫便能包出许多粽子来。
包好的粽子有好几种,有放了红枣和葡萄干的甜粽子,也有放了腌五花肉和绿豆红豆的肉粽子,还有应我要求专门只放了米的白粽子。
它们有的长长尖尖的形似牛角,有的短短胖胖如同陀螺,都用马兰花的叶子束着,一串串捆在一起,不需要五花大绑,却也并不会煮散开来。每次在锅边盆里随手一拎,便能轻松提出一串串不同味道的粽子,仿佛风铃一般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甚为可爱。好想提着它们奔跑起来,可若真提走了粽子风铃,不免会被祖父母用筷子敲手,所以我们只能提起来看看,立马又丢回原处去了。
包好粽子后,把它们放进锅里,再添上满锅的水,提前一夜在灶上煮着。每次都是太阳快下山时开火,烧开后,我便出去在家门口和小伙伴们玩。待到星星出来了,我们玩累回家了,外祖父会在灶糖里压上几块碳,用温热的灶台煨它整整一夜。同时煨着的,还有几头新蒜,并没有剥净外皮,就那么带皮煮着。还有几个新收回来的鸡蛋,也在锅里安静的呆着。
其实,粽子的香味,我在前一夜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就闻到了,口水在我们嘴里存了好久。可我们都想等到天明再吃。因为,只有在灶火上待了一夜的粽子,才会足够美味。祖父母家的粽子,用了糯米和大米两种米制作。糯米会带来粘糯的口感,大米能增加甘香的味道。它们一起,在锅中煨上一夜,才会变得特别黏香软糯,这才是粽子该有的滋味。
拿起筷子,第一个要吃的,总是甜蒜。今年新挖的嫩蒜,本就不算太辣,煨了一夜变得又甜又面,舌头轻轻一压,便压碎按扁在了唇齿之间,甜丝丝软绵绵的很是好吃。接下来选枚粽子,用小剪刀剪开煮到泛黄的马兰叶子,再层层剥开粽叶后,黏黏的米粒拉着叶子不放,渐渐扯出了长丝,晶莹透亮的,米粒居然还绿莹莹的,仿佛抢走了粽叶的色泽。咬一口米,满是粽叶清香,嚼一下微微粘牙,这口感很是美妙。不一小会,我就能吃上好几个。
尤其喜欢肉粽子,五花的肉,肥的部分完全变得透明,瘦的部分化成了肉丝,肉周围一小圈米也染上的油脂,淡黄透亮。一口咬下去,香喷喷,软糯糯,十分好吃。也喜欢白粽子,剥开后用一根筷子扎起来,在白糖碗里打个滚,咬一口,外脆里软,还甜蜜蜜的,也很美味。一直不大喜欢甜粽子,因嫌弃红枣有核,枣皮儿还厚,但也常能吃上几个。有时,巷子里隔壁的老奶奶们还会送来一些不一样的粽子,有用糯米饼做皮包着的豆沙粽子,也有裹了干咸鱼的鱼粽子,方方正正的鸡肉和排骨粽子,甚至还有裹了水果的甜粽。但不知为何,祖父母的那些粽子,才是我的心头大爱。
如今,粽子随时都可以在超市买到,各式各样形状,各种各样滋味。我却只喜欢在端午食用粽子,还定要亲自去包,似乎这样才算度过了节日。
长大后,才渐渐发现,小时候被长辈逢年过节要求去做的一些小小仪式,那些我曾听来看来都觉得是迷信、是麻烦的仪式,才是节日该有的气氛。而那些,伴着节日,带着记忆味道的食物,即使和记忆里的并不不同,但若是自己亲手做的,便总能复刻当时的味道。
只因,那是记忆深处的味道,浓浓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