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1234568》

　“《直播一天一案》今天就到这里……”

　　女主播拔下耳麦站起来。

　　这里是电视直播间，好多人在忙着收线。她绕过他们去卸妆，表情有点像生气。就在上周，这位女主播兼制片离婚了，眼下很敏感，话也很少说，除了在镜头前。

　　几分钟后她在回家的汽车上。身边坐着她的私人助理。

　　“我女儿怎么样？”

　　“果果很乖。又乖又聪明。”

　　“我马上还有应酬，果果……”

　　“我去幼儿园接。”

　　“最近总麻烦你，”她侧过脸来笑笑，又转回到方向盘。“你说果果聪明？”

　　“阿姨都这么说。”

　　汽车开进一个幽静的别墅区。从车库出来她找不到房门钥匙了，越急越找不到。门前的白玉兰和栀子花不安地望着她，好像望着陌生人。

　　“你看我有多笨，”她继续找钥匙。“果果这点很像我。”

　　“这好像无关紧要吧，”助理帮她拿着包。“我是说，你太忙，要记住的太多……”

　　“钥匙，钥匙！”她开始烦躁，拿过助理那包打开翻找。“我连钥匙放哪儿都记不住了……像我这么笨的人又怎么会发现他在外面乱来呢……”

　　助理不安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安慰她。

　　原本太平无事，一个去应酬，一个去接果果。一把突然失踪的钥匙却把一切都搞乱了。

　　“果果也笨，和我一样笨，我是指某些方面。”她把那个包倒过来，抖出所有的东西。它们惊慌失措四处散落，弄得门前石阶一片狼藉。“比如说我教她数数儿，1234567……这么大的孩子早该会数了，可她不会，一遍又一遍地教，就是不会：1234568……一直这样数。”

　　“总有一天……”助理说。

　　钥匙找到了，夹在由她保存的那份《离婚协议》里。

　　她打开房门，甩掉鞋子，一抹夕阳跟着进了客厅。

　　“衣服，我得换件衣服。”她从冰箱取出饮料递给助理。“我会设法提前脱身的。果果就先拜托了。”

　　她打开衣帽间，手机在这时候响铃了。

　　她示意助理帮她接。可助理听了没几句，浑身哆嗦起来。

　　“怎么了？谁打来的？”

　　“……”助理仍在哆嗦。

　　她从衣帽间走过来，接过自己的手机。

　　“喂，”她说。

　　“你女儿在我手上，”对方声音压的很低。“要不要打个招呼？”

　　电话里传来女童的咿呀声。她不能确定那就是果果。不过她有种职业性的直觉：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绑匪。

　　“别伤害我女儿，”她很镇定，表面看来是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首先你要老实，”绑匪说。“别打电话给任何人：警察，幼儿园，你前夫，任何人，明白？”

　　“明白。我同意。”

　　“这里是《直播一天一案》，”对方模仿她的播音。“……我建议你穿果绿色的那件裙子比较合适。”

　　“你……”她无法保持镇定了。“你能监视到我？”

　　“你说呢？”绑匪的笑声。“我只要现金，放在门前石阶上你就可以走了。我会帮你带上房门的。”

　　“现金我有一些，首饰也都给你。可我女儿呢？你怎么打算？”

　　“我会让她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一言为定，”她说，她看着助理的脸，好像看着一份电脑储存的档案资料。“一切按你说的办。现在我有个请求，”

　　“罗嗦。说。”

　　“我想再听听我女儿的声音。”

　　电话那边很快又传来了女童的咿呀声。

　　“果果？我是妈妈，别害怕，果果。给妈妈数个数儿吧，还记得吗？1234567……”

　　“1234568……”电话那边的女童说。

　　她哭了。

　　一个小时以后，绑匪在那幢别墅附近落网了。

　　那的确是一名绑匪，《直播一天一案》在一年前播放过关于他那起案件的片子。几天前他越狱成功后想逃的更远，他想到了向这位女主播兼制片筹一笔路费。

　　次日的《直播一天一案》播放的正是这起绑架案。

　　嘉宾：你后来报警了？

　　她：对，毫不迟疑。

　　嘉宾：怎么知道那女童是绑匪的女儿？

　　她：我以前做过那个人的节目，知道他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我在这方面记忆超强。

　　嘉宾：仅凭这些就能断定那不是你女儿？

　　她：当然不止这些。

　　嘉宾：还有什么？

　　她：数数儿。

　　嘉宾：……1234568……？

　　她：那只是以前。我离婚了……对不起……我是想说，果果在我和她爸爸离婚了以后，好像突然变聪明了。前天和昨天，她都数对了：1234567……再没数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