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婆婆在一起的日子③

听说婆婆清明节要回来，我一口气洗了六个棉袄，她老人家一旦有了回家的念头，必是恨不得一步到家，只会提前，极少推后，我领教过多次了，所以赶紧清理床上的冬衣。

大约一个月前，婆婆忽然头晕，吓坏了在郑州的弟弟妹妹。各种检查后，确定是糖尿病又犯了，打了胰岛素，吃了降糖药，改善了伙食后，身体差不多恢复了。

三天小长假，我外出玩了一天，老公在家招待婆婆及送婆婆的妹妹一家四口。

到家时，婆婆气色还好，饭量也不错。亲人相聚，美食自不可少。也许是婆婆多吃了两口，妹妹一家返郑时，婆婆正难受得躺在床上不想动。接下来的一天，饭一口不想吃，浑身无力，一动一头汗。特别是嫌弃我们家的床硬，铺了四层被褥，晚上依然硌得睡不着。兄妹几个跑遍小镇，也没有买到婆婆睡觉一点也不硌人的乳胶床垫，妹妹赶紧联系郑州商家，快递一个。

“哎呦……哎呦……”偶尔能听到婆婆在客厅散步时的呻吟声。饭依然是不想吃。医生曾经说过，治疗糖尿病的药吃了是影响食欲的，可婆婆在郑州还能帮着接孩子做饭，刚到家就难受成这个样子，怎能不让人心焦？

又去看了医生，已做好了住院的准备，医生说胃吃伤了，换一种药就行，又拿了养胃的药。 换药后一天，婆婆能吃饭了，精神也好多了。

做什么饭是每天要格外注意的。人老牙不好，本来就有好多东西不能吃，现在馒头，大米，粉条，土豆等家常食材含糖高也不能吃。特别是稀饭，那是婆婆的最爱，现在一口不能喝了。营养还要跟上，多吃牛奶，肉类，好在各种杂粮青菜随便吃。

婆婆不爱喝牛奶，那就打豆浆或者熬扁豆麦片粥，再倒上一包牛奶，味道稀释了，也有喝稀饭的感觉。肉虽好，自然不敢让她多吃，每顿只盛三两块。

今年的红薯又甜又面，价钱也不贵，还有大红枣甜玉米，冬天吃得太多了，现在这些都不能吃了，婆婆不无遗憾地说。

吃饭正常后，婆婆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又开始给我们买菜了。一次超市搞活动，她一下子拎了三只大包菜上楼。与她的一位老姐妹一起逛了新开业的大超市，买了一包海带，第二天做饭时发现海带已经烂了，在征得婆婆同意下，被我扔了。一打听，另外一人买的也扔了。那位老太太说要和婆婆一起找那“专骗老人”的服务员，就怪她，一再说这种海带老人能吃动。都烂成那样了，能吃动不假，还能吃吗？算算两个人一共买了三块钱的海带，不值得，两位老太太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骂骂咧咧一下午，方解了心头之恨。

老人的世界有大把闲时间，东家长西家短，小镇风吹草动都是闲聊的话题，婆婆常会带来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婆婆的一位老友，女儿刚刚出车祸去世了，四十六岁，夫妻俩开大车的，下车的时候脚踩空了，直接摔下来，后脑勺着地，人当时就不行了。当娘的自然是悲痛无比，可这位老人擦干眼泪，竟亲自操办了女儿的丧事。女儿没有了，按说不能再在镇上女儿家住了，可女婿又把岳母接了过来。婆婆和另一位老太太本来准备去她家看望的，没想到人家老太太出来散步了。

该吃吃，该玩玩，该唠嗑唠嗑，该听戏听戏，偶尔想起来骂几句早已撇下她作古的老头子，再骂几句刚死去的女儿，“你就这样给你老娘一闷棍呀”。最难过的是死者老公，出殡时，他打着滚嚎啕大哭，接下来多少天不吃也不喝，人瘦得不成样子。当岳母的反过来劝女婿：人都走了，再难过也没用。

真佩服这位老太太心大，难得她想得开，要是她也像女婿一样，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晚上，我和老公坐在沙发上看诗词大会，九岁神通王恒屹正在答题，婆婆也凑过来一起看。

“播的是红十字大会。”

“啥大会？”当儿子的故意追问。

“红十字大会，我以前看过。”

我俩笑。

“是诗词大会，诗是诗歌的意思……”我职业病发作，立马想给这个特殊学生上一课。

“我又不说给人家听，错了怕啥。”婆婆忙打断。

没多久，我俩就跑到别处玩手机了，婆婆一个人继续看，“我想看看这小孩儿，最后能赢不？”

大字不识一个的八十多岁老太太，竟然如此关注诗词大会，虽然连名字也叫不准，也是我没料到的。

第二天早饭时，婆婆跟我汇报结果，“那个小孩还是没比过大人。”“一个九岁的孩子，毕竟没有大人会得多。”“不是那个九岁的，是另外一个不大的孩子。”

婆婆是个特别能管住自己的人，不让吃的东西，一口不吃，啥时候吃药，啥时候打针，基本不让操心。

很多的时候，婆婆更像个听话的孩子，跟在自己儿子后面，慢声细语地说着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