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叹因何去,纵是风流也枉然
夜半时分,从梦里醒过来,夜雨淅沥,一声声,一阵阵,想到了一个人,郭爱。相传此人是明代的一个小宫女,明宣宗殉葬时入宫仅20天,留绝命辞一首。
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
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
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
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名媛诗归》明末刻本(钟惺编)略注为佐:“郭爱,凤阳人,字善理,性颖敏巧慧,宣宗闻其贤,徽至京师,寻病卒,后封国嫔。”这一段话清楚地表明了郭爱的身份及死因。这首诗是郭爱染病自知命不久矣而做,名为《病革自哀》。
想到这个人,是因为想到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才女”。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时,附庸的价值存在决定了,聪颖、美貌、才华并不一定都是一种财富。
相比于郭爱,隋炀帝时期的一个小宫女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入宫八年之久,也没有见到皇帝,长期幽闭的宫廷生活生生把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子折磨成了抑郁病患者,最后不堪其扰,自杀了事。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女子再怎样才华横溢,性情温婉柔顺可人,也不过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但凡可圈可点、能为后人所传知也是因为其家庭背景、其本人的社会身份与所处的历史环境。如此,算下来也不过百余人。
这个女子的真实姓名已无处考据,留下来的是“侯夫人”三个字。夫人在古时是一种品阶,估计是隋炀帝观其死后容颜依旧美不可方物,且臂系锦囊,囊中藏有诉说哀怨的小诗几首,触发了皇帝爱美怜才之心,遂赐名号。这是一种悲哀吗?如果她有幸被皇帝识得,又会有怎么的传说呢。想象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留下的这些空灵飘逸的诗作却不争地证明了其才情俱佳。
春日看梅花
其一
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
庭梅对我有怜意,先露枝头一点春。
其二
香清寒艳好,谁惜是天真?
玉梅谢后阳和至,散与群芳自在春。
宫廷的生活不会是阳春白雪,即使相伴在王侧也是朝不保夕。唐崔郊有《赠婢》诗:“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侯门尚且如此,何况于宫门。所以元稹写道:“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是王孙家族以及普通的宫女小婢,而那些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宫廷妃子也并未见得好到哪里去,宗室,家族的生存与荣耀与她们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清曹公借贾元春省亲说出,那是个不得见人处。不得见人,不得见亲人,更是不得见正常人。宫里,人性的扭曲,权力的倾轧,女人的嫉妒与争宠全力以赴地把一个个好人家的女儿变成了乌鸡眼。
汉成帝嫔妃班婕妤善诗赋,有美德,初入宫颇得圣心,然圣眷难以持久,后做《怨歌行》以自伤。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脆弱啊!你的名字叫女人!自古以来,女人两个字和软弱、服从、红颜祸水紧密相关。君权、父权、夫权所提倡的愚忠、愚孝、愚节对女子进行合力绞杀。
后蜀后主孟昶的妃子幼能文,长于宫词,明眸皓齿,宛转风流,赐号花蕊夫人。赵匡胤黄袍加身后,整军经武,南征北伐,目标逐渐指向后蜀。花蕊夫人屡次劝孟昶砺精图治,孟昶以蜀地山川险阻,不足为虑而置国之安危于不顾。后蜀亡,花蕊夫人入宋宫,侍于宋太祖赵匡胤身侧,太祖命赋诗,云:
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这不是推脱之辞。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她一个仅凭君王宠爱而生存的后宫女子,又如何坚定这摧枯拉朽般不堪一击的国运。
将自己的命运和一国的命运纳入一己之怀还是有一个的,才德品貌无可挑剔。她就是武曌。这个“曌”字还是生造的,取意日月当空。看看,多大的野心。然而,她最初也不过是为了在那个残酷的后宫获得一席之地。改变她的,是环境,是制度,是皇家不容挑战的权威与地位。
在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她一路打怪升级,从才人到嫔妃、皇后、皇帝,这期间的种种血腥不容小觑。权力是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它吞噬着人性、善良、是非与正恶。站在权力的巅峰,掌握着国家的命脉和国人的生死存亡,她该有多冷血,多无情,又该有多么的杀伐果断与坚定不移。然而,她依旧还是一个女人,最终仍是交出了她的权力。她只是,在那一个时刻绽放了她的所有,给世人留下一块无字碑。对此,又如何评断呢?且看这一首小儿女姿态的心底温柔,《如意娘》: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