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 | 我捡了一个奶奶
文 | 葱沐子 参赛编号：079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今天的天气真好，所有阴霾全部消散，迎来的都是笑逐颜开的面容。一位身穿牛仔背带黑色衬衣头戴地主帽，肩上背着一个蓝色书包，身旁还立着一个26寸银色的大箱子。这女生独自站在刻有“成都站”三个响亮大字底下凝望。没错，从这里开始我崭新的十八岁。我梦的开始。
十八岁这一年，我亦如像别的高中生一样，怀揣着上大学的梦，但却做着在这个年龄段他们不会做的事。
单亲家庭的我，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稳重些，虽个子不高，但是内心却比巨人还强大。我只知道妈妈只有我，而我也只有妈妈。我们相依为命，妈妈是个下岗工人，每个月靠领那一丢丢工资，家徒四壁。她含辛茹苦地带着我，任劳任怨，一直未嫁。
我的童年、我的初中甚至高中时代或许没那么丰富没那么美好，没有感受到爸爸妈妈一家人的温暖，但我从来不羡慕她们，我只要每天能陪伴妈妈，和妈妈一起工作、学习，将来有出息了给她过上好生活，就足够了，这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苦心人，天不负。除了每天在学校认真上课外，周末帮忙妈妈做兼职，摆小摊、讨生活。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老天爷对我们还真是挺好，妈妈身体健朗，没有让我们历经大摔跤。我完成了高中学业，还考上了四川师范大学。
1
9月，正是霜寒露冷、黄叶凝露成霜的时候，怀着梦想我背井离家离开妈妈走上了不易求学之路。
在学校安顿好之后，我便过上了每天勤学的生活，每天晚上和妈妈通一次电话就像作业一样，必须完成。渐渐的，不知是我依赖了妈妈，还是妈妈惯于依赖了我，我们的感情说是母女，但更像朋友。
一天，我在狮子山校区本部的小商店里做饮料促销员，站一天就有80块，一周的伙食费。每周做几次，我的生活费就不用妈妈拼命工作出了。我在大学做兼职的事情不敢告诉妈妈听，之前好说歹说她都不让，她不想我影响学习，这不我怕妈妈生气，我就偷偷做。
站了半天，百无聊赖的我想坐又不敢坐，想玩手机更是不敢。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认真做好本职这才是我。这时远处一位身穿白色棉麻宽衣、满头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若隐若现、看着就挺慈祥的老奶奶朝我走来。
“小女孩，有没有水鞋卖？这几天老是下大雨，我找了好多家都没有，你这有没有？”她问道。
我环顾了店里一周，说道：“奶奶，您稍等，我问下店长，我刚来不太熟悉。”
“好好好，快去快去。”
“有有有，我扶着您进去看看吧。”
“哇，太好了。”
这位老奶奶买到鞋了心满意足，开开心心朝着学校的教师公寓走去。我也下班，去饭堂吃晚餐，去图书馆看书。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2
接连的第二天第三天，老奶奶都光顾有我在的这个小店。她说，她和我很是投缘，昨晚回到家就在想这件事，觉得和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每天都想来见到我。
我心里自然也是很开心，在这陌生的城市，无依无靠，有的只是同学们表面上的和睦关系，心底里谁知道谁想什么呢？但是老奶奶不同，她与我毫无血缘关系，没有利害关系，我们相处状态是非常友好的。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老奶奶天天来小店，我一有空就在这做兼职。我和老奶奶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老奶奶每次都是独来独往，时间一到就匆匆忙忙回家。
周末的一天，我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就问奶奶：“您怎么都是一个人进出呢，您家里的人呢，不陪您吗？”
“他们都忙得很，没空没空，不奢求陪伴了。”老奶奶讲这句话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绝望。
“有空吗？待会还有事不？到我家去坐坐？”老奶奶诚挚邀请我。
“哇，好荣幸，正好待会没事，就陪奶奶回家看看吧。”
这是我第一次去老奶奶家，一间三房一厅的老式套房，看着有些许年代了。家里面灯泡老旧，光线阴暗，怎么说，老人住着不会显得压抑吗？
果然，家里面很安静，有一位保姆刘阿姨在洗洗刷刷，看到我笑脸相迎，我也喊阿姨好。再往里走，一套折叠床，床上躺着······
啊，是一位老爷爷。他嘴上插着管子，安详地睡着了。原来老爷爷是因为五年前生了场大病，现在只能靠药物和氧气活着，他成了植物人。此情此景，让我惊呆了。老奶奶的生活原来是这般景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是同情，更是想对这个家多些照顾。
3
一个学期即将过去，在这些日子里，我和老奶奶相处得愈加频繁了，课后时间我陪着她逛街、做裤子、买各种小杂物等。时不时我们还到外面吃顿有营养的饭。
说起老奶奶家的保姆，这可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一提保姆，老奶奶脸上就显出极其不高兴的样子。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她跟我述说道：“我家自从召保姆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共用了三十九个保姆了。说起来不怕别人笑，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因为是患了青光眼，见不得火，所以打从我四十多岁就开始请保姆，起初请的保姆就好比你一般大，她们好好哦，现在时不时还给我打电话，还回来看我们，她们有的结婚了，有的已经当妈 ·······”
“现在的保姆难喊难伺候咯，好难讲话，有时候还气死自己，为了爷爷，我真的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日子过得去就好了，不和她们一般计较，但是你来了，我就好高兴好高兴，你就像我孙女一样，对我好，陪着我。”
“孙女？”我疑惑道。
“说起孙女，我还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孙女呢，年龄和你相仿，但我没见过没见过······谈起她就是一件伤心事，不说了罢不说了罢。”
“哎”的好大一声叹气，持续好久。老奶奶突然眼光一闪，“不然你做我干孙女吧，反正在这成都你也没有亲戚，可以经常来我家做客，我们一起去玩。”
“好呀好呀”。我还没来得及想就回答了两声。
回学校后，我和妈妈通电话，告诉了妈妈今天发生的事情，妈妈一直知道有这样一位奶奶，却不知道我会被认作孙女。妈妈觉得孝顺长辈是应该的，出门在外，互相帮忙照顾也好。妈妈没有什么意见便同意了。
后来，我在成都有“奶奶”啦。
4
大二的暑假，我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份暑期兼职，若租外面的房子比较贵，这样兼职不值钱。当我正愁找地方住时，奶奶约我周末吃饭。
想吃完饭便到附近去找找便宜的房子，奶奶了解到了我此时的困难，她说：“这不家里有一间空房吗？还要到哪里去住？你可以在这住啊，顺便还能陪陪我散散心说说话呢。”
我一想，这固然好，但是住别人家里不是自己的终归不好啊。奶奶执意要求我住下，我若不住就是见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我便住下了。
不住吧，不好；一住吧，便出现了问题。奶奶的保姆阿姨其实很小心眼，心眼也极坏。住久了她便有意见，可我才一个月啊，处处被她针对告状。
我周一至周五早上出去晚上回来，一般就在奶奶家里吃早餐，午餐、晚餐均不吃。我自己用的碗筷、衣服都是自己清洗，并没有要求保姆阿姨帮忙。她也没有义务帮忙，这我很理解。住久了都会心生不好印象，我也很能理解。但她却陷害了我。
星期一的早上，我吃完饭，就去厨房把碗筷洗了，擦好了放消毒柜，便急匆匆去上班了。晚上回来，奶奶找我谈话。奶奶神情凝重，她质问我，“今早的碗筷你洗了没有？刘阿姨说你没洗是不是？！”我立马争辩，“我洗了的！还放消毒柜了！”“她说你没洗，她大声说让我去厨房看！”奶奶说保姆这样大声吼她。
我很委屈，我轻声跟奶奶说，我洗了，我真的洗了，不然我当面跟她对峙。“嗯。”奶奶相信。
奶奶有时候就是不明智，因为她没有力气跟刘阿姨吵，一向是刘阿姨大声说话吼奶奶，一声比一声高，我在旁边看着很难过，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个外人。
有一次在和奶奶走路散心，她口中所说的都是对刘阿姨的不满。
刘阿姨自私自利，说什么干什么都是为了钱钱钱。你给钱她就能封住她的口。我在奶奶住的话，自然什么事都要她多做一份，她自然不愿意，自然有意见。
这位蛮横的刘阿姨还跟奶奶讲我的坏话，说我晚上晚归，还在外面打电话，殊不知我是打给我妈妈呀，后来我才明白，因为我在外面打电话打得太晚，会影响她晚开门，影响她睡觉。
刘阿姨也很不看好我，她总说我是外人，她更见不得奶奶对我好，她觉得她一个待了五年的人怎么比不上奶奶对我好，她就是心里偏激，嫉妒使人丑陋，处处想让奶奶把我赶走。
保姆事件我不是第一次听说，就像杭州保姆纵火事件，多可怕呀。但真真切切遭遇到被保姆陷害，我还是第一次。我比窦娥还冤，但无人诉说。我跟妈妈打电话哭泣但不敢跟妈妈讲原因，不敢同学闺蜜讲，更不会跟奶奶讲。她已经很烦了，我唯有能做的就是减少她的麻烦。
所以，我忍。
5
在奶奶家一个月过去了，我也要回家看妈妈。这对我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奶奶来说，刘阿姨这样对待她，家中有个蛮横的保姆，实在太可恶，生活不好过。
好在奶奶家还有另外一个护工阿姨，这位护工阿姨姓何，是一位人很好的阿姨，当时在奶奶家她就很照顾我，很照顾老爷爷。
我回家后，有一天接到奶奶的电话，她很难过地对我说：“保姆和护工吵架了，吵得很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两个是容不下了，要走一个，她说何阿姨一定得留下的，爷爷需要她·······”
后面我才得知，事情是这样的。夏天到了，天气热。爷爷住在厅房，晚上就会开启空调，但是刘阿姨的房间门得关紧，不然就会漏了空调器，夜晚爷爷得不到凉风就会发烧。
何阿姨好几次晚上起床都看到刘阿姨的门开了缝隙，冷空气都跑到她房间里去了，爷爷得不到冷气这几晚都发烧，何阿姨为了爷爷好，跟奶奶说了，奶奶偷偷观察了刘阿姨几晚，确有其事。
奶奶便跟刘阿姨对峙，刘阿姨气不过，便和何阿姨争吵起来，刘阿姨一声比一声高，最后还骂奶奶，刘阿姨受不了了，就跟奶奶提出有我没她，二选一，一定要有一个走！这不，最终奶奶没法，只好顺了何阿姨的意思，把账结算完，让保姆滚蛋。
原以为这一波平了，生活就顺了，奶奶去找另一个保姆便好。
殊不知，在保姆走后的第三天，爷爷发烧烧退不了，奶奶便赶紧打120电话抢救。爷爷住到重症观察房，奶奶家一切都乱了。
住院观察的第四天，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爷爷不行了，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最终，爷爷还是没能熬过去，爷爷走了，就留下奶奶一人。
6
奶奶还是会想起我这个“外来”的孙女，奶奶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去看看爷爷，送送爷爷。
我一接到消息，立马就回了学校，去了奶奶家。
那一晚，我陪奶奶守灵。翻看了好多爷爷的东西，包括有很多年光景的信件、书籍、手抄稿等等。“夏馫雯”这三个字出现在爷爷的信件里！我惊呆了！我妈妈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馫雯与儿韩子宇收······”
这真的是我妈妈的名字，从小到大，我就很讨厌妈妈的名字，因为这个字笔画太多，我总写错，而妈妈总忙，好多“签名”的活儿总让我来写。我也敢肯定，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外婆这么蠢给我妈妈写一个自己都写不出的名。
爷爷姓韩，我也姓韩······
我看着奶奶，说出的话竟结结巴巴，“奶，奶奶，这这这两位是谁？
“是我儿媳和儿子的名字，怎么样，好听吧，是不是有书生气息？”奶奶语言沉重地说。
“这个名字和我妈妈的是同······名”我慢吞吞地说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奶奶惊讶无比。
我立刻拿出手机，给奶奶看了我和妈妈的照片。奶奶拿着手机站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突然“哇”的好一大声趴在爷爷的灵堂上面痛哭。
“韩明磊啊韩明磊，我找到我们的孙女了，原来她就在眼前，你把眼睛睁开开呀，你把眼睛睁开开呀，我们能一家团聚了，我们找了二十几年的孙女啊，就在我们的眼前，把眼睛开开看一下我们的孙女呀，求求你了，我们心念念天天盼的孙女回来了，拜托看看我们的孙女啊·······”
奶奶喊得歇斯底里，哭得撕心裂肺，整栋楼层居住的人们都能听见，大家纷纷来安慰她。
可奶奶再怎么努力喊爷爷，爷爷也不会再醒来了。
7
“我捡了一个奶奶，她却是我的亲奶奶？”
这事情也太不可思议了，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打电话给妈妈，妈妈速速赶来了，一看到奶奶，就把尘封多年的故事给我讲了讲。
原来我的爷爷叫韩明磊，奶奶燕槿，爸爸韩子宇，妈妈夏馫雯，而我的名字叫韩墨雪。当年爸爸和妈妈相爱结婚，，爷爷是四川师范大学里一名职教工，为学校兢兢业业多年，享受有国家养老待遇，这些年都是国家在照顾着爷爷一家。
“你爸爸早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去参军了，偶尔回来一次，妈妈实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便去寻找爸爸，背井离乡寻找时却发现怀了我，这时候更是不能回头了，要找到爸爸，这样才能一家团聚。
就在寻找你爸爸的时候，突然收到一封写有你爸已经战死沙场的信件，当时天昏地暗，感觉天塌下来也没有见到你爸爸重要，我不信，怀着你我也要继续找寻下去。最终黄天不负，我找到了，你爸爸确实走了。之后我就生下了你，和你一起生活。”妈妈含泪对我说。
“妈，原谅我这些年一直没有带雪雪来见你们，是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啊。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咱们的生活太苦太苦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求你们原谅我。”妈妈一边流泪一边跪在爷爷和奶奶面前述说。
我在一边泣不成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奶奶一把把我抱住，对我说：“差点就误会了我的好孙女，这段时间让你们受苦了，让我的宝贝孙女受委屈了，我真不该招来那该死的没良心的保姆啊，真不该啊，你们回来就好回家就好。”奶奶抱住妈妈和我，我们相拥在一起。
谁也不要责怪谁，谁也不要责怪谁，我们都没有错，这就是最好的安排。没有爷爷我们也不能相聚，爷爷在天显灵了，他看着呢，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他也瞑目了。
我捡了一个奶奶，她却是我的亲奶奶。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