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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人

2022-10-18  本文已影响0人  沉思的鱼子酱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一支樵夫歌谣悠扬在山涧。

歌者是这山中手艺人,唤作倪亭轩。

他并非生来山野中人,祖上曾也是书香门第,父亲倪墨考取举人后在当地谋取了一个文职官,生活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风生水起。

倪亭轩从小聪颖过人,在父亲的影响下,饱览众书,小小的年纪便通古博今。绘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

他还有一个特别地爱好,就是用泥巴塑造各种形象。父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天有不测风云,人生总是充满着各种变数。

在倪亭轩十岁那年,父亲因肺病久治不愈而离世。他当时年龄虽小,却洞察秋毫,悲痛之余,不忘照顾母亲的情绪。

在守灵的夜晚,小小的人儿不肯去睡,守在父亲的灵柩前,一动不动,偷偷地掉着泪,隔着那层薄薄的布,他知道从此父亲与他就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了。

时过三更,倪亭轩眼睛开始打架,慢慢地眼前开始迷离,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父亲在唤他,循声而去,来到了一座桥前,桥下河水呜咽,一阵阵寒意直袭而来,倪亭轩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听似有鬼哭狼嚎之音。

他抬头看到父亲背对着他站在前面。毕竟他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此时此景所有的思念、压抑、委屈袭上心头,“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父亲,您要去哪里?我好想念您,您不要我和娘亲了吗?”

父亲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却忍住没有回头。

声音隐忍而又低沉的说:“我儿,父亲不能再陪着你和娘亲了。保护好自己,守护好你娘亲。”

“我要上路了,你回吧,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父亲说完便迈步向前而去。

倪亭轩想喊,想追。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迈不开步,他急了一身冷汗。眼看着父亲越走越远。

桥两侧那些娇艳欲滴的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花开彼岸,从此两两相望,终不得见。忘川河本无水,是痛哭离世亲人的泪汇聚而成这滚滚河水。

正在此时,一阵狂风肆虐而来,夹杂着又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倪亭轩只觉的周身寒气逼人,一种深深地恐惧感撕扯着他。猛然一个哆嗦他惊醒过来。原来是子夜梦千山,窗阴一剑。

雄鸡报晓,天朦朦亮起来,整个葬礼上他一声也没哭,倔强的他一直跟随者母亲,母亲的悲伤也同样留在了心里。他们小心翼翼,又互相支撑着。族人们暗暗指责他们母子冷血,殊不知他们内心的伤痛,可惊天可动地。

父亲走后,再也没有他在世时门庭若市的景象,那些人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影。家里的光景也慢慢有了败落之势,母亲驱散了家里的奴仆,只剩了一个自小跟随倪亭轩的小童。

倪亭轩小小年纪自此便体会到:“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尘世悲哀。

母亲陈氏本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父亲也曾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奈何世事难料,突然地变故让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风雨飘摇。

在艰难的生活中,母子二人互相依偎着度过了五年。这五年中倪亭轩和母亲经历了太多人世冷暖。渐渐地他对读书考取功名之心也淡薄了很多。

此时的倪亭轩比起同龄的孩子显得成熟了许多。他除了读书之外就是用泥巴捏各种形象。竟也有无师自通的天赋。花草鸟兽皆入他眼,自眼入心,心观手,须臾之间一个个生动的形象便在他手里诞生。

深秋一日他在山间行走,天空下起濛濛细雨,他竟不知。抬眼望见一只蓝色的大鸟,非常漂亮。他居然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鸟,鸟飞落在他肩头。

隐约有笛声传来,声声入耳,甚是好听,随着笛声的指引,他走进山林深处。这里重重青山,冉冉流光,清香暗度,雨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

他正痴迷与此美景之中。笛声再次响起,循声望去,有一青衣女子手握短笛,面北而立。

笛声轻柔悠扬,宛然天籁之音,如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飞天仙女一般,衣带飘飘如丝如水飞入他的耳际。他实在听得入了神,竟也忘记了滴在身上脸上的雨。

女子似闻有人来,便停了吹奏,回眸转身之际,倪仁像是凝了神一般,这等人物只天上有,人间无。

青衣烟袖衫,笼纱布衣裙,眉不描自黛,肤不粉如脂。唇如樱桃,发若清泉,一络络盘成发髻,被一支玉钗松松簪起,女子落落大方,温婉微笑。

“公子有礼了。”

“仙,仙子有礼!”倪亭轩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口吃起来。

女子一乐,说道:“民女哪里会是仙子呢,只是承师傅之命在此等你。”

师傅嘱咐我一定把此物赠送与你。说话间女子递过一只精致的锦囊。

她接着说道:“相传女娲造人起,人类便与这泥土结下不解之缘。师父已有言在先,今念汝有此天生灵根,且缘至,固将此物赠送与你,望善待之。”

倪亭轩接过锦囊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泥塑刻刀。

他喜出望外,忙作揖道:“谢过仙子!敢问尊师是哪位,居哪山?”

女子微微一笑,不语,离身而去。只留下竹笛声声回响于耳畔。倪亭轩返回家中,把今日在山中奇遇告知母亲,然后说:“娘呀,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氏自是深明大义之人,又识文断字,大家出身,她已猜出儿子大半的心思。却没有直接说,而是回应道:“你且说来。”

“我想移居山林,不想再考取功名。功名利禄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不过是一时的过眼烟云,镜花水月。我陪着母亲一起过早耕晚归的日子,岂不是一大乐事!”

母亲思考片刻,微微一笑说:“吾儿终是长大成人了。母亲随你去便是。”

自此,这一带山林间,古道上便出现了一位书生模样的砍柴人。自是给这山林添了几份风流模样。那几间半隐于山林中简陋但却温暖的草屋内,也常回荡起悠悠扬扬的笛声,伴着母子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

晨间炊烟袅袅,山雾飘然,似一处隐于山间的神仙居所一般。夏采浆果,冬藏食粮。日子好不自在。

母亲在院子里种了蔬菜,果树,养了家禽。整个院子在母亲的打理下,一派倪亭轩欢喜的景色。

在山中他寻得一处,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粘土,特别适合做泥塑的原料。便采集回来,闲暇时,他便在院里拿出那套精致的泥塑刀,再准备好自山中采回的粘土,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居住的这座山上不仅景色秀丽,而且有得天独厚的开采陶土的条件,这里的陶土细腻,几乎没有沙粒和其它杂质,粘性强,可塑性很高。每年秋末到来年初春便是采集陶土最好的时间。

采集回的陶土经过加工成为可使用的陶泥。拉坯成型,倪亭轩采用最原始的泥条成型法:用手工反复搓柔泥料,柔熟的泥料待用,再把泥料手工搓制成泥条,利用泥条制作人物,动物,花鸟,使用的器物等。他和母亲使用的碗盆,皆出自他手。

还有一种泥板成型的方式,把柔熟的泥用圆木碾压成泥板,经过切割后,用泥板制作各种形象。

开始他制作的陶器为素胎陶,后来为了陶器看上去更加精美,他开始在素胎上绘制各种花纹,虫鱼鸟兽,制作出来的陶器更加生动起来了。

将制作好的初坯放在石板或木板上晒干的过程,他再从河边采集到卧泥,加入一定的草木灰,搅拌成釉浆,用毛笔或刷子均匀涂刷在干坯上。这是原始的一种低温釉。

他不断创作出各种泥塑形象,尤其是擅长人物,驼背弯腰历经沧桑的老人,放学归来放纸鸢的儿童。采桑归来的唱着听山歌的女子,市井中说书的先生,坐在家门口打瞌睡的老妇人等等,每件作品都栩栩如生。

这些普通的泥土在他的手里像是注入了生命一般活了起来。

他将制作好的胚体放入自己亲手建造成的窑内,从小火到大火,严控炉温。陶器的烧制,便是泥与火的艺术。烧制成功与否,经验非常重要,而且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和外部的天气条件也有一定关系。

不一样的温度,不一样的的天气,出来的成品有很大差别。偶尔操作不当,烧制过程会有炸炉的现象。每次成品出炉的那一刻,便是他和母亲最开心的时候。

当然这过程并非简单,而是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不断摸索出经验。开始时烧制的一些素胎陶器,出来的成品古朴拙憨,人物形象生动有趣。散发着一种原始的泥土的味道。

慢慢地他制作的器物越来越巧夺天工,做的多了便拿去山下的集市上,换回一些生活上用的物品。渐渐母子二人的生活也好了起来。而且他制作的陶器也越来越受人们的喜欢。

时间长了人们都抢着兑换他的陶器,或者干脆购买。他制陶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之后有大人带着孩子主动找来和他学艺的。他也乐意传授,便收下这些孩子,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手艺传授给他们。

一天他从山中采泥回来,见到母亲正在田间劳作,他唤了一声母亲,母亲闻声直起身子,抚了一下额间的白发。

他的心骤然一动,发现母亲的白发添了很多,额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层。已失去当年他记忆中的韵致。他追忆着母亲年轻时端庄美丽的容颜,不由心中生出一丝悲伤。

回到家中,他把采回来的泥放好,又拿了柔好的泥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来,开始捏泥塑形,在光与影的交汇中,有温暖打在他的脸上,手上。

他透过院里树叶的缝隙,望向天空,空中的朵朵白云从树的缝隙里一路漂移。倪亭轩不由想起了那位送给他泥塑刀的姑娘,这云朵仿佛姑娘脸上露出的那一抹浅浅的笑!

母亲微笑着走过来给他轻轻地擦了擦汗,然后又去做晚饭去了。

当天晚饭过后,他拿了一盏油灯出来放在石桌上,和母亲坐在院中纳凉。

古朴舒适的小院散发着温暖的柔光,他拿出一支竹笛吹起那首在山间,在雨中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曲子。悠扬的笛声在山涧中回荡,炊烟小院在云间透着烟火气。

灯光打在母子二人的脸上,倪轩亭看着母亲慈祥的面容说:“母亲,如今我们也安定下来了,我想趁现在您身体安好,带您去游历一番,去看看我们以外的地方,您可否愿意?”

母亲看着倪亭轩思量片刻说:“去是去得,只是我怕自己走不动,拖累你!”

倪亭轩微微一笑道:“母亲大可放心,不方便马车行走的地方或者母亲做车累了,我背着母亲游历名山大川便是。”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说走便走,第二天他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嘱咐好几个徒弟。收拾路上需要的衣物行装,带足盘缠,备了马车带着母亲一路而去。

路上他与母亲有说有笑。母亲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位仙人说你的姻缘要来了,会有一位姑娘在路途中等着你。”

“你回头找到了喜欢的姑娘就不要如此挂念娘了,好好过你们的。”母亲说。

“娘亲哪里的话,您什么时候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

“娘亲知道,其实你一直惦念着在山里遇到过的那位神仙姑娘,别人已经进不了你的心里了,是不是?娘亲陪着你去找她,我可是等着抱......”

车马慢慢远去,母子二人的对话却留在这小路上,被风吹到山间,吹到溪水里,吹到树上那只歪着头仔细听声小鸟的耳朵里,于是它带了这个消息跑了万里的路,去捎话给远方的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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