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慈悲（38）

文/书虫

我醒来的时候，方小舟正好趴在我眼前。我倒是吓了她一跳，她赶紧转过脸去，可是已经晚了。我问她偷看什么，她说没什么。说完，她就逃也似的下了床。

我双手托着脖子，躺在床上，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说：“你别忙了，我在外面随便吃点。”“那怎么行，一天之计在于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夜之间人品大爆发，要什么有什么。方小舟把我叫起来，让我去洗漱。我抱着她不撒手，像是撒娇似的不想动弹。她捧起我的脸，说：“我想看你留胡子的样子。”我被她一本正经地样子逗笑了，说：“好啊，只要你不怕我丑。”方小舟没想到我这么快答应，不相信地说：“真的？”我笑着点了点头。她激动的跳了起来，我说：“傻样儿！”方小舟把我推到镜子面前，伸出右手手掌，说：“君子一出，”“驷马难追！”我和方小舟击掌为约。

吃饭的时候，方小舟问我真的不陪许娜回去吗，我说算了，我不想打扰他们，也不想占用他们的时间，给他们一个独立自由的空间吧。方小舟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我就去上班。出了地铁，竟然有发房地产宣传广告的业务员。正好，我就接过来了。我问了一下北京周边都哪有新房。他们给我介绍了唐山，天津，还有石家庄，一口气说了好些地方。我又问了问大概房价，加了他们一个业务员的微信，手机联系方式。我正记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有一个人拍我肩膀，回头一看是同事。他说：“买房啊？”我说：“先了解一下。”

“婚房？”

我点了点头，他也没再说话。等我记好联系方式，我们俩一起回公司。

“她答应了你的求婚？”

“是的！”

“可以啊，你小子，真没发现，你办事效率这么高。”

“哪有！毛主席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还不知道到哪一步。只要没领证，都不是自己的。”

他笑着说：“也对！你准备在哪儿房？”“还不确定，想着多看看，像燕郊，固安，大兴，不过不看我也知道，我也买不起。”

“可以了，做人要知足，我和你嫂子在北京摸打滚爬也是去年房子才定下来。早知今日这么折腾，刚到北京那年就应该狠狠牙拉下脸找亲戚好友凑凑钱，你嫂子一直盼着房价降价，一等等了十多年，没有少一分钱，反而更买不起了。那时候，工资低买不起，现在工资高，照样买不起，要是能买起房子，干嘛还把孩子送老家上学。”

“哥，你和嫂子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05年的时候就来，当时就是听你嫂子的话，脑门子一热就来了。现在倒好，回也回不去，留也留不下，两边都不是。我给你说，你可要早做打算，我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现在哭都来不及！找谁说理去。”

“天哪，这么久了？”我难以置信的说。

“只能说时光匆匆，一去不回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被他说话的表情惹的想笑却笑不出来，若干年后，我也会逃不过命运和他一样，忽然觉得，我的室友选择真的明智多了，比我理智多了。

我让同事先回公司，在公司楼下休闲区域给他打电话。我问他是不是已经坐上车了，他说一切都好，不用我担心。他还让许娜接了电话，许娜竟然给我打了一声招呼，说了一声顾杰，你还好吗。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了，瞬间掉了出来。我忍住悲痛，笑着说：“还好，就是好久没有和你聊天了。”许娜笑着说：“等我回去就去找你。”我说：“好啊，随时欢迎来我家做客！”我和许娜就说了这两句话，他把电话接过去，说：“顾杰！”我说：“你说。”他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像是努力挤出几个字，迟些，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小心翼翼地问许娜身体怎么样了。他没说也没说不好，不过我知道结果，只是时间早晚。他没说话，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说：“我这边处理好，就去找你们，我也想为许娜做点什么。”他淡淡地说好。我还是从他语气里听出悲伤，无奈，沉痛。

回到公司，我看见大家埋头苦干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同事在北京打拼这么久，还是在公司里是一个小职员，承受家庭和工作的双重压力，还有不得不面对岁月无情。我瞬间对眼前的一切失去热情，仿佛看懂了什么。我想我必须要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会觉得特别可怕，特别恐慌，也不知道恐慌什么，感觉心里特别没底，空落落的。可是，我能做什么，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开始质疑自己，到底自己学了些什么，花了那么多钱感觉什么也没学到，什么也做不好。

身边发生的一些事，让我重新审视自己，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下去，这样不仅浪费时间，也是浪费生命。我想到了创业，可是我一时不知道做什么项目。做老本行，我不喜欢这种社会风气，改做其他行业，又要重新摸打滚爬，也不知道市场行情是好是坏。准确地说，我不敢赌，真的不敢赌，押对宝了还能翻身，就算翻不了身，在原来基础上也不会太差。押错宝了，就会万劫不复。更何况，我还要赶紧攒钱付首付。这是，我目前进退两难的主要原因。一旦背上房贷，我将身不由已，不能轻易失业，就别提什么创业。

现在这个社会，对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过于残酷，不买房没法结婚，更没法生子，生了孩子就连孩子教育都是个大问题。在我这一辈上，孩子就输在起跑线上。搞不好，就会成为别人的炮灰。想要逆袭，真的没那么容易。可是不迈出这一步，永远都无出头之日，永远在这里埋头苦干，默默无闻。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升职加薪，事业突飞猛进，只有自己原地踏步不动。

我要崛起，可是不知道如何崛起。我忧心忡忡看着客户资料，客户数据，还有客户回访记录。我不是一个坐吃等死的人，更不是一个坐吃山空的人，我必须摆脱这种困境，必须摆脱。

我准备好资料去拜访客户的时候，领导打电话让我去找他。我忐忑不安地去了他办公室。他说坐吧。我坐在他对面，问领导找我什么事。领导问了我客户跟踪的情况，有没有合作意向的。我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他让我继续跟踪，如果需要帮助就告诉他，他会想办法解决。我给领导申请了一下公司的客户礼品，送给那些有意向的客户。领导也欣然同意。现在做生意就是做人，不会做人就没有生意可做，拼的就是人脉，最终靠的还是利益。商人唯一的特点就是无利不起早，不管什么行业都是这个特质。

我从行政处领了几样客户礼品，少则二三百块，多则就没数了。我领过最贵的一次礼品是送给一个大客户，他特别信佛，尤其喜欢佛像，领导为了和他合作花了大价钱，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买了一座金佛，那佛少说有一米高，看上去像一座真佛。领导送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疼，送出去后，当场就和那个大客户就谈成了合作。

没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没钱，寸步难行。一分钱也能难死一个英雄好汉，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下午，我就去了一家公司，约了晚上一起吃饭。我给方小舟打了一个电话，晚上我就不回去吃饭了，让她别那么晚等我。一般这种饭局不到夜里一点两点，不会太快结束。为了工资，就算拿命换也毫无退路。

饭局时，我喝了不少酒，不喝酒不行，中间吐了两三次，胃直往外涌，就算这样我还得硬撑下去。

我回到家时，方小舟已经躺在床上睡了。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我尽量让自己轻手轻脚，还是吵醒了方小舟。她揉了揉眼睛，说：“回来了？”我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是不是吵到你了？”她说：“怎么这么晚？你喝酒了？”我说：“是，客户应酬！”我觉得自己一定狼狈极了，说：“我先去洗澡。你睡吧！”没等方小舟说话，我就感觉去了洗漱间，恶心的难受，最后还是吐了。方小舟听到声音，站在门口说：“阿杰，你没事儿吧？”“没事，你去睡吧！”说完，我就用温水漱了一遍嘴，感觉肚子里空空的。洗完澡，我吃了两三片面包垫了垫胃，要不然，胃空的特别难受。本来我也没吃什么东西，几乎都是喝酒了。

收拾好一切，我就上床睡了，也顾不上和方小舟说话。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只见方小舟站在窗台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舟！”我起来，走到方小舟身后抱住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她回过身看着我，没有笑，看上去有些不高兴，说：“快去吃饭吧，我给你熬的小米粥。我没想到，你昨天回来那么晚。”“生气了？”“没有，就是觉得你不能喝酒就少喝酒。”我这才石头落地，说：“知道了，我知道你为我好。”我见她不笑，说：“笑一个嘛！”方小舟勉强笑了一下。

吃早餐的时候，我想和方小舟商量买房的事。本来昨天晚上回来，我就想听听她的意见。昨天晚上太晚了，胃又难受，就什么也没说。

“小舟，你要是觉得在家无聊，就在网上看看买房子，我最近可能要忙，公司这个月下了死任务，完不成绩效就没了。”方小舟没有抬头看我，自顾自地吃饭，说：“我知道了。”“等忙过这阵，我拿了奖金，我们去玩，怎么样，你看你想去什么地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哪儿也不想去。”

“去看海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很忙吗？”方小舟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

“陪夫人，没时间也得挤时间。”我说完，为了缓解沉闷气氛，轻轻笑了一下。

“你不用管我，该好好工作就好好工作，不能耽误你的正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方小舟。不是我不说话，我只是觉得她真的生我的气了，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出门时，方小舟给我打好领带，又给我整理一遍着装。我抱住她说，“对不起，小舟。”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笑着说：“我没有生气，就是有些担心你，你又不能喝酒，下次应酬能不喝酒就别喝酒。”

我给她敬礼，说：“Yes ， Madam !”方小舟笑了笑，说：“去上班吧！”

我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拿着合同去了客户公司。本来我打算邮寄，还是觉得去一趟比较踏实。我见合同盖完公章之后，心里才算真正的踏实。就像恋爱中的男女，没有领结婚证，随时都有被换掉的风险。

就这样，一上午过去了。中午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了许娜情况。虽然我们两个不是恋人，可我从心眼里把她当成了我的亲人。我让他把电话给许娜，问许娜有没有感觉好些，许娜笑着说：“回到家什么都好了，连病也没了，比吃什么药都管用。”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听起来精神确实好了许多。我让许娜在家好好养病，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去看她。我又问了他许娜真实情况，估计他怕我担心，说的都是许娜病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我又给方小舟打电话，问她在忙什么。方小舟说她按照我给她说的在网上看房子，我说你看好了，我们一起去现场看房。方小舟说好。方小舟猜到了我有事要说，说：“阿杰，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我故作轻松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什么事，你说吧！”

“我晚上还有个应酬，可能要很晚，你在家关好门窗，早点休息。”

“好！”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了！”我竟然有些小小的落差，心想方小舟该大吵大闹，可她却这么大度。是不是我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她也这样不争不闹，一切都不在乎。

“那挂了吧！”方小舟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等！”我急忙说出来，不让方小舟那么快挂电话。

“你说！”

我想问方小舟你真的爱我吗，可是又没问出来，如果说出来，我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矫情，改口说：“晚上别等我了！”“知道了！”

挂完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方小舟的照片竟然失神起来，是那张她趴在桥的栏杆上羞涩一笑的照片，明亮动人，神采飞扬。一看，就很开心。

回到公司，我把合同交到公司。我把晚上的应酬和领导说了一遍，我让领导一起去，领导说他那边还有应酬，让我大胆的去做。有什么紧急状况，到公司再说。

晚上，我又喝的吐了起来，不是我想喝，是不喝不行啊，别人都喝只有自己不喝，像是不给对方面子。看来，我真的要多练习喝酒，还没喝趴下，就吐趴下了。

合作方笑着说就冲我这豁出去的劲儿也会签合同。忽然发现，我好像上了一点点道，得把这帮上帝伺候舒服了，喝高兴了，就有很大的机率拿下合同。

这次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虚脱地走路都走不成了，完全不省人事。还好，同去的一个同事帮我订的酒店，让我住了下来。早晨，我打开手机一看什么都没有，我还担心方小舟打电话问我怎么在外面过夜，还想着怎么向她解释，看情况，她一点都不担心我的死活，我在外面是死是活，她一点也不关心。

既然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没必要给她打电话解释。我的倔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如果她给我打一个电话，哪怕一个电话，哪怕是质问我，我也是开心的，我觉得她还是在乎我。

可能喝酒的缘故，我一天都昏昏沉沉的，头疼的特别厉害。晚上又是应酬，虽然我很不情愿，可是为了生活，为了那该死的房贷车贷，我必须忍着，不忍也得忍。这次，喝的还没那么狠，到了十二点就撤了。

到家后，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怕吵到方小舟，我就没开灯，用手机屏幕的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方小舟正在给我盖被子。“几点了？”我醒来看了一下窗外，隔着窗帘感觉天还未亮。

“一点半。”方小舟说着去给我倒了一杯温水，端到我面前，说：“喝点水吧，醒醒酒。”

方小舟说完就去床上睡了。“小舟，”我喝完水，站起来，朝着方小舟的方向望去解释：“昨晚喝大了，一点意识都没有，同事见我醉酒的样子，就让我住在了外面。”

“你赶快洗漱睡吧，明天你还得上班。”

我还想说什么，见方小舟态度冷淡，就咽了回去。

我洗完澡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完全没了睡意。我半起身看了一眼方小舟，她不仅留给我一个背，还睡的很安稳。我躺下，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她把我的手拿开，说：“睡吧！”我只好回到我的位置上，说：“我睡不着，小舟。”方小舟不理我，我自言自语道：“小舟，我最近有点压力山大，我总想早点给你一个安稳的家，总想赶快多挣钱，将来我们好过日子用。”方小舟翻过身来，抱住我，我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辛苦你了，阿杰！”她的脸埋在我胸前，“我真想替你分担些什么，我看着你那么辛苦，什么也帮不上，心里着急。”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阿杰，我真害怕你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我担心你，你不回来我都睡不好，总担心你在外面万一出事，大半夜的谁知道。”

我紧紧的抱着她，说：“怎么会呢，我妈从小就给我算卦，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之前，我还不信，我现在信了。”

“信什么？”

“遇见了你，我就成了一个真正有福气的人。”

“骗人，光说一些让人开心的话。你什么时候也变的油腔滑调。”

“冤枉！谁要说谎天打五雷轰！”

“睡吧！阿杰！”方小舟用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晚安！”我抱着方小舟睡了。

早晨吃饭时，方小舟对我说她找了一份工作。我问她什么工作，她说就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里做收银员，工资听上去还不错。我说：“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勉强。”她说她最近一直在找工作，不停地面试，感觉这个离家近还有钱挣，一箭双雕。方小舟见我不开心的样子，说：“最重要的是，我能帮你分担一些压力，虽然杯水车薪，总比什么也不做强。”我苦笑着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们吃完饭，方小舟和我一起出门，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我问她做什么工作，她说促销员。我笑着说：“厉害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方小舟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你倒夸上了，也不怕我听了你的话骄傲自满。做不好了，还得怪你。”我说：“那我去当你一个顾客，让你第一天上班就顺利开张。”“你这是变相作弊，不行，我要靠我自己，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也做不好。”“谁说的，你这老婆就很合格。”方小舟假装踹我一脚，我却躲开了。

方小舟有事情做，我也替她开心，这样她接触的人也多了，面儿也宽了，不会被社会淘汰，也不会胡思乱想。人一旦工作，整个心情和状态都不一样。

这几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一连三天签了三个单子，不管合同金额大小，只要能保持住，我就谢天谢地。照这样速度发展下去，过个三年五载的，生活条件应该能提一大截。

再过几天，就发上个月工资了。发了工资，我就带方小舟在外面好好庆祝一下，带她去逛商场，买衣服，化妆品，鞋子。她一定会很开心。不是说女生都喜欢购物吗？

这些天我和方小舟各人忙各人的，我还是天天晚上应酬，虽然开始很不适应，现在好了许多，也能从容不迫的应付了。原来，喝酒也是有技巧的，不能实打实的喝。开始，我不懂，也没人教我，现在我懂了一些保护措施，就好了许多，不至于让自己吐的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