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地重游
我们之间没有延伸的关系
没有相互占有的权力
只在黎明混着夜色时
才有浅浅重叠的片刻
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交换
无法想象对方的世界
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
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
——那英《白天不懂夜的黑》。
暮色冥合，春寒料峭，没有花香，看来她已经错过海棠花开，亦错过桂花飘香。林语沿着这曲曲长廊，穿过幽深，沐浴在余晖中错落有致、色调温馨的小别墅别有一番风情。眼前的这栋中西合璧，典雅大方的别墅爬满了稀疏有致的紫藤花叶，用指尖轻触，只觉得一股清冽直直地渗入心底。没想到自己亲手种下的紫藤花如今长得这么茂盛，新的女主人应该很爱家吧！不知哪位富商高官得此家居？知道又能怎样，难道还想缅怀过去？自嘲，摇摇头，凄然一笑。
不经意的一瞥，那隐在昏黄的路灯下的背影便生生跌入她的眼帘，因那背影太过熟悉，生生刻在脑海里，时过境迁的今天，仍旧忍不住揪心似的酸涩与痛楚。
“我当真小看你，为了嫁给我连亲近的长辈也要无耻地利用，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他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她背脊发凉，声音冰冷地也如利剑一般穿透她的胸膛。
“人生由己不由天，若想遂了自己的心，手段卑劣过程龌龊又怎样，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卑鄙？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如此不堪！林语昂起精巧的下巴，眼里噙满泪水。
他逼近她，提了口气，故作冷静自持，厚重阴冷地气息扫在她几近苍白的脸上“公司资金亏空，岌岌可危，董事发难，也是你爸的诡计？”声音又冷了几分。
“不错，是我私下授意低价脱销公司股份又恶意回收中饱私囊，目的就是逼迫伯父让你娶我。你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承认什么有区别吗，也免了别人遭殃，如今的他已经太过冷血与残忍。
他眼色凌厉幽深，本是俊逸神采的脸胀满愤怒，灼灼地看着她，就像审视一个素未相识的怪物。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一直都是这种女人，想拥有时不顾一切，兴味索然后又弃如敝屣。”
“所以，你玩腻了，想不负责任地退出？”他一脸不可置否，眼神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
“对不起！还好，我只蹉跎了你一年，幸亏不是一辈子。”无情的嘲讽让她的心跳又漏掉半拍，她直直地凄然迎向他的愤怒，终于脱口而出“我们，离婚吧！”
他木然，在静默了漫长十几秒后，“如你所愿！”掷地有声却毫无温度。
之后离婚、出国，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再无交集。一转身，竟已别五年。
他的恶声指控与厌恶依旧清晰如昨日，而她的绝望也真正使那不堪的一切成了过往。再次看向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微微侧向她。他俊朗的侧面，棱角分明，时而薄唇微抿，似笑非笑，眼神却可以将人打入冰冷的万丈深渊；时而温柔的眼神可以将冰雪消融，笑起来像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一声温柔的娇笑声打断她的沉思，那位浅笑嫣然翩翩向他走去的红粉佳人，又一位小鸟依人纤弱温柔的女子。好一对如情似水的璧人。
林语略整被风吹乱的发梢，抹了一把眼，悄悄退了下来。既已从从这场游戏中退幕，又何必再继续欣赏别人幕后的甜蜜。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有很多逼不得已，正是那些无可奈何，让我们辗转错过。命运的境遇有很多种，每一种有可能让人幸福如云端，一种有可能使人跌落谷底，而最后一种恰恰是我们经常意识到的，深切感悟的，而意识到前者，就往往意味着失去。都说人定胜天，可命运那双无形的手，谁又可阻挡它的拨弄？我挣扎，我歇斯底里的挣扎，可躲不过，该失去的就真的失去了，痛苦，彷惶，无奈，人生的味道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以揣摩，我只有甘之如饴，既然无法掌控，何不安心接受？妈妈，我还是经常梦到你，只是我再也没有眼泪，这么多年我真的哭不出来了。如果当初我没有任性嫁给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您不会离开，我们还有一个平淡的家，而我嫁一个爱自己的人，是否结果会不一样？
“救救她，算爸爸求求你！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母亲住院一年多，公务繁忙，从未出现过一次的父亲，此时此刻面容憔悴，神色苍白地出现在我面前，恳求我用自己的半颗肾去救他的另一位女儿，他和另一个人生的女儿。
我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问他：“爸，妈病了，你知道了吗？”
“她还好吗？”他不敢看我，是羞愧吗？你在和另一个女人柔情蜜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卧病在床的妻子？
“你就没想过来看看她？爸爸，不管我妈以前做了什么错事，可她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你，给你生孩子，给你洗衣煮饭，做你的贤内助，无怨无悔，难道就不能得到你一点点的怜悯？”爸爸，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
“林语，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一直认为是妈和外公破坏了你的幸福，这么多年来你对妈不冷不热，可你想过我妈的感受没有？”
“你妈妈很坚强，她自己会过得很好。你阿姨她身体不好，我暂时要陪着她，我欠她太多，还有你姐姐。”
“我没有姐姐！爸，你真得不肯原谅……”房间里一片骚动，我仿佛听到妈妈叫我。紧张和恐惧瞬时袭遍全身，我冲进病房，妈妈躺在病床上，纹丝不动，没有起伏。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离开了，亲情、爱情一刹那灰飞烟灭。
林语回到家里，初春季节，竟有些寒气逼人，她站在玄关，竟忍不住颤抖。从墓地回来，她脑袋里昏昏沉沉，吞了几片药，抹去眼角的湿润，竟倒头睡去。她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她的母亲，她的孩子，她的哭泣在梦里绵延不绝，翻江倒海地充斥自己的脑海。很多事情她不想去想，更不想记起。
那天她晕倒，你跑来，抓着我的手，从未那么专注地看着我。你沉默，没说话，可我却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问你：“如果我会因此丢了性命，你也要我帮吗？”
你眼里的痛楚迟疑惊惧，那一刻我看得如此清楚，只是你不好开口，让一个爱你人为你爱的人牺牲，你也觉得自己残忍了？
只是不必，任昱，你不必开口，我懂。
我曾经爱你，倾尽所有；你爱她，不顾一切。只是你不知道你的爱让我多么绝望。
我强迫你跟我结婚，抢了她的父亲，所以我用所有救她。
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两不相欠，此生再也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