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围裙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保留了自己四岁时候的妈妈形象。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我被妈妈抱着奔跑着回家,没有雨伞,这是一段不远的距离,和村上的乡邻家仅有一两百米,但是豆大的雨滴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泻落,到家的时候,妈妈满身湿透,而我居然没有影响,妈妈依然认真的检查我有没有被雨水淋到,用她的围裙擦我的头,防止受凉生病。我的记忆定格于此。这是我五十多年生命里最大的荣光和骄傲,生活无情的锤击和际遇变化一次一次,面对凄凉无助的困难和苦楚,脑海里映照着妈妈怀抱我奔跑在大雨里和擦头的图片,我努力着将烦躁的思绪停下,回归平静。
我将这份记忆藏起,此后的岁月里,对妈妈的形象一次次被她的围裙替代,构成了家庭生活里母爱的岁月珍奇,滋养我的漫长生活时光。
妈妈是个小气的人,收割稻谷麦穗之后,惯常就有拖拉机前来将田地翻耕,以便于下一轮作物的种植,妈妈就出现在收割后的田地中,当然也有邻居家的田地,一颗颗的捡拾着掉落的麦穗,将她的围裙卷起,变成了一个可以装东西的围兜,回来的时候,妈妈将围兜一放,四五多斤的稻谷麦穗就装满了篮子。
“这个围兜实用,这几天的鸡鸭有好福气了”,妈妈满脸汗水,扯下围裙,很快换了一个新的系好。
围裙敢情是妈妈的生活法宝。
饭菜烧好,碗烫的很,妈妈就拎起围裙的一角,包裹着碗边轻松的端了起来。去邻居家串门,回来的时候围裙常常变成了一个大口袋,妈妈护着将围裙散开,桔子、花生滚成一堆,放在餐桌上,等待我们扑面而来的惊奇和欢喜。
妈妈的围裙有好多个,但是她每日必系,或许只有她清楚,这是一个有着无尽功能的过日子工具,还能用围裙(里面侧)擦苹果,擦汗,擦手。
妈妈算是远嫁,之后的乡邻们告诉我,这在自然灾害的上世纪六十年代里很少出现,但是一旦出现,显然遇到了特殊的境遇,外公家遇到了口粮的困难,年景并不好过的时日只求温饱。妈妈仿佛成了一个弃儿,嫁给了外省的父亲,此后,父母多次争吵,可能因为路途遥远,各自偃旗息鼓。那么我是不是一种幸运,诞生在特殊的境遇之中,也由此,我得到了妈妈的万千宠爱,难以得到娘家慰藉的情况下,子女的成长,是她平淡生活里的最耀眼的光彩。
远嫁对于熟人社会的农村是一种弱势,毕竟妈妈的兄弟姐妹远在天边,和乡邻极少认识,在遇到邻里纠纷的时候得到的声援稀少。但是妈妈似乎并不在意,围裙外交成了她令人意想不到的利器。
“摘黄瓜了,留两条给我,别全做菜。”一会,妈妈将黄瓜用围裙兜住,去了邻居家。
路上碰到乡邻的孩子,妈妈经常变戏法般从围裙里取出一颗糖果,摇晃着漂亮的彩色糖果包装,引得孩子一阵的欢喜神采。原来,妈妈居然还在围裙背面缝制了一个不小的口袋,里面藏满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厚爱。
妈妈得到了乡邻的厚爱。
妈妈离世后,我诞生了一种围裙情结,去往菜场,看到有围裙的大妈,我常常的伫立凝想,这该是一个充满生活热情的妈妈。买菜当然选择性的去了围着围裙的摊贩主那里。生活变迁,围裙渐渐稀有,只有菜场还能够看到围裙妈妈,这也成了我很多次赶往菜场的理由。
一片围裙,浸润着妈妈的慈爱和处世之道。
母亲节!谨以此纪念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