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
(一)
中午休息的时候老公给小微打电话,让她赶紧请假回家看女儿,自己单位有急事得马上赶过去。
挂了电话,小微将吃了一半的盒饭扔进垃圾桶,一点食欲也没有。她头疼的厉害,不知道这一次又该怎么和领导请假。纵使她一直认为自己这两年来脸皮已经磨砺的够厚,但仍然害怕看到领导每次隐忍不发的微妙表情。
太难受了。
说到底,这也不能怪领导,实在是她请假的次数太多了。平均下来,她和老公每个月都需要请几天假。不管是幼儿园的事还是女儿生病照看都需要人手。但他们家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帮忙,什么都得靠自己。
每次这个时候她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老人帮忙带孩子,还要嫌这嫌那。
她瘫在座椅上,双手抱着脸使劲的揉搓。然后恨恨的站起来,朝领导办公室走去。
正好领导从外面回来,两人迎面撞上。
领导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后直截了当的说:“要请假是吧,几天?”
小微羞愧难当,讪笑着说:“谢谢领导,就今天半天。”明天是周末,女儿放寒假了下星期应该能上托儿所。
领导也没看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摆手。那是让她快走的意思。
小微得到批准,顾不上尴尬立刻转身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然后抓着包一口气跑到公交站。
还好运气不错,等了大概三分钟公交车来了。
她坐上车,一瞬间疲惫无比。
车子走着一成不变的路线,窗外闪过一成不变的景物。
这就是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小微苦笑。
(二)
她和老公都来自鄂北农村,一起在汉城读到硕士。毕业那年老公找了杭城的一家大型网络公司,她也就一起过来进了现在的单位。工作两年后还完助学贷款,感情成熟他们就直接领证结婚了。
那时杭城的房价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高,但总归是怀揣希望,想尽办法的开源节流。婚后第二年,一次意外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
女儿,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她不得不辞职,成为全职宝妈。
老公的妈妈,在他们毕业前一年病逝,爸爸,身体不怎么好,一直由姐姐在家照料。
而自己的妈妈呢,一直独自在家照顾哥哥的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书。爸爸则打一些零工补贴家用。哥哥和嫂子在外市开了一家钣金喷漆店,生意刚起步。
一个人也指望不上。
保姆更请不起,最低工资都五六千,比她还高。外加时不时爆出的保姆虐待儿童案,让她更不敢随便请人。
她不上班,家里的重担全压在老公一个人身上。
房租费,生活费,水电费外加女儿的奶粉费。
最后还有每年给老人的赡养费。
这所有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压得她和老公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都不敢回想那个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在,老公那几年很拼,上班工作,下班接私活,一家人苦熬了几年才勉强有点积蓄。
到女儿三岁的时候,找朋友凑了首付款,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七十平的小房子。
女儿上了幼儿园,放学由托班接管。她终于能勉强上班。
(三)
那时候在家荒废几年,对找工作毫不自信。还好当初辞职,领导舍不得她,说愿意随时接纳她回来。
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给领导打了电话,领导也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要不断的请假。女儿体质较弱,一到流感季总要在家休息十天半个月,她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次次请假。
刚开始领导还能体谅,后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微想到这儿,不禁叹了口气。
工作不像工作,生活不像生活。
一团乱。
她知道领导大概在等着她主动辞职,但她太需要这份工作。无论如何,只要领导不撵人,她是决不会走的。
她一个药学专业的硕士,当初领导很是器重,放在科研岗,委以重任。
可现在呢?她变成了任何人都能够取代的后勤人员,费用报销,项目登记,对外接洽天天把她纠缠的不胜其烦。
可就算这样,她也绝不会辞职。在现实面前,这些都可以选择忽略不计。
房贷每个月七千多,扣除公积金还要还三千多。
再加上朋友的二十万借款。
这些都不是小数目。
还不提买汽车的事。
这哪一点儿不得用钱说话?
钱,真他妈是个魔鬼!
生活,更他妈是魔鬼的制造者!
小微愤懑无比。
(四)
车到站的时候,老公已经带着女儿在那儿等着了。
女儿看见她,欢天喜地的蹦跳过来,一头撞进她的怀里。
不识愁滋味。真好啊!
老公急匆匆的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甩下“晚上加班”几个字后就被汽车载走了。
她带着女儿去菜场买菜。
下午五点多的样子,女儿高烧起来,咳嗽也严重了很多。
她有些害怕,赶紧到街道医院。抽血拍胸片,医生最后决定输液。
女儿很乖,打针也不哭。
小微在旁边陪着,给她念绘本故事。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对女儿说:“外婆打电话来,妈妈过去接一下。”
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其实妈妈很少会主动打电话给她,打过来的大多数也和钱相关。
她心里有点害怕。
妈妈在那头说:“小微,过年后家里准备建房子。”老家的房子前两年倒掉了,一直没有翻新。
“嗯。”
“你爸爸说想搞好一点。”
“你们常年不在老家住,搞那么好干嘛?”
“也不是太好,就七八万。”
小微听的有些生气,“我没那么多钱!”
“不是让你一个人出,你跟你哥两个一起出。”
“我只出三万。”
“三万怎么够?你哥哥哪有那么多钱?他开店的钱还是跟你拿的,明年他还要找新的店面……”
小微听着妈妈的话,心如刀绞。
家里条件一直不好,县城住的房子还是租来的。她读研的时候一直在外面带成教班,好的时候一个月三千多,那时候她就开始养家,每个月给妈妈寄生活费。
等参加工作后,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了,这几年陆陆续续的给了家里十多万。
可他们似乎永远也体会不到她的艰辛。前两年哥哥要去学钣金喷漆,家里收入骤减,她没办法只能继续帮助补衬。后来学成了要开店,只要两万的成本费,他还要向她借。要知道他们夫妻打工十几年,这点钱总还是有的。
她想着,哥哥第一次向她开口借钱,总不能让他落了面子,况且还是做正经事,一咬牙就借给了他。
哥哥生意做的还不错,可两年过去了,也没听见他要还的意思。
妈妈还在那边长篇大论的数说哥哥的不易,她头昏脑胀,只想摔电话。
“我只出三万。”
“那房子还要不要建了?!”
“随你们的便。”
她直接挂了电话,心里的委屈到达了极点。
天色暗下来,她一个人缩在僻静的角落,像个看不清面目的遗弃物。只有偶尔的低泣声才证明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不多会儿,她又重新站起来,揉了揉脸,朝输液室走去。
女儿看见她进来,露出开心的笑脸。天真的问:“妈妈,外婆说什么啦?”
“外婆说要给你杀鸡吃。”
“真的吗?外婆真好!”
“嗯,外婆最疼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