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壶半酒
文:左剑
一
我眯起眼,想说故事。
要走了吗?
正要走。
留下吧,只言与浅友,故事好下酒。
“掌柜,温壶半酒。”我寻了一处偏安,书经起了几卷。
“温酒半壶,得。”掌柜摆弄算盘,小二听候差遣。
“不,温壶半酒。”
“客官说说。”掌柜和小二不解。
我也或解未解。
“不温不冷,半水半酒。”
“酒掺了水,还是酒吗?”掌柜半解似解。
“水也不是,酒也不是,挺好。”
酒桌磨了一层,木凳划了细痕。乱世之中,物也不修,人也不修。
温壶半酒“再置一副碗具。”我放了书,抬了眼,堂中人少,难得安静,必是逃难了去。何必逃呢?换个地方死而已。
“客官还有朋友至此吗?”小二提了来,放下碗具,又去差遣。
“可能有,恩,一定有。”等久了总会有的。
斟了两杯,我请了酒,沉了声,“不喝吗?”
“哦,你便欠着,我先喝吧!”
半酒果真半酒,半醉半醒,酒味也淡。唉?酒是什么味,忘了!很久了。我忘了酒,酒也忘了我吧!我把玩杯盏,继续不醉不醒。
该来了吗?
二
我未乏,你乏吗?
还剩半盏,继续讲吧!
原来,半酒也会醉。
半酒醉半杯,一人听一回。
我揉了揉脑袋,有点疼,醉了应当是这样。
“客官,可还半酒?”小二候在一旁,我瞧了去,他也醉了。
“能来吗?”我睁了半眼。
“是重要的人?”小二不问反答。
“来不了了吧?”我答非所问。
小二辞了去,不知言语。
温壶半酒还剩半盏,得慢喝些!也许能来呢?我恰好是幸运的。
人都说,闭眼,能猜渡过去。
白衣青鞋,良辰良景。
有执念的人都是为记忆活着,此刻,我想一死了之。
来了。你执了酒,不肯喝吗?
留着,等岁月蚀酒。
岁月是不蚀酒的,只酿酒。
“客官,打烊了。”点醒了梦中人,可我不愿醒。
光阴客子瘦,人归醉酒后。
夕阳早已落尽,街道月灯交沁。酒馆挂了两盏灯,一盏来客,一盏归人。
倾了酒杯,还剩一滴,留在桌上吧。明日应来此,明日只来此。
“劳烦别擦了。”言与小二,亦与自己。
“嗯,您还是会来的。”
我反扣了酒杯,遮了那滴酒。
明日重逢?
在等的人久了,要来的人走了。
三
正是不才,才不酒荒。
来酒肆,已杨柳绿枯三载新。酒肆仍然酒肆,掌柜依旧掌柜。明日,该不来了,道个别,和她,和她?
“芸里馆”,挺别致的。可被岁月离没了。字迹泛旧,木层乏落,人久未修,字久未拂。
她的名字里也有芸。
说来可笑,和她第一次认识,也是在这儿。我一身书气,她一身淑气。女扮男儿身,一笑拟风尘。
“是功名书生?”她在我对面坐下,打量着我手里的经书。
“是穷酸书生。”我放下了书经。
“是挺酸的。”她笑了笑,有浅浅的酒窝。
我是在那时醉的吗?
温酒与人溺,共享心上时。此后年月,我把玩着经书,她陪衬着半酒。
我赴京赶考,执手相语,“待我功名成,撒却穷酸,回至聘娶。”
温壶半酒我理了理长衫,进了酒肆。
“不才,芸娘还是没来吗?”掌柜已熟络了许多。
“一副碗具吧,温酒半壶。”我在常处坐下。
掌柜没有答话。
“都不来了。”我半心地答着。
“怎么?”掌柜疑惑的应了一声。
“我也是,她也是。”
杯静堂中影,酒香归里人。屋外摇歌声,日已渐西沉。
“掌柜,别了。”我起身,向屋外走去。
“后会无期。”
也是。无期。
我考取功名回乡时,只剩下一片废墟,荒草满满,断垣残片。叛军攻进的时候,我在京城,找不到她的悲痛。
最后她的容颜,是怎样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
没用的是自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