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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我问个事。”
“啥?”
“我,算不算是好人?”
“放屁,我怎么知道,你杀人放火了??”
“没有杀人放火……”
楼曳支吾,又闭嘴把余下那句“但是”咽回喉中。拿起柜台上的晨报出门了。
留下老板不明所以,突然一拍脑袋,发觉忘记叫人回来坐班。
搞什么飞机!
……
楼曳很少去菜市场。
满目的摊档摆放杂物,此起彼伏的、混乱的吆喝声将交谈盖下去,走过菜档和肉档,越是朝里的位置越污脏,远远飘来待宰鸡和鱼虾腥膻味。
一名老妇正在给鸡放血,细刀从拔毛后的鸡脖子一划,血便潺潺流出。
楼曳受不了那种凄厉的尖叫。可转念一想它被宰就是用来吃的。
他站在昔日的刀法第一的摊子前,眼看细刀利落地在肉里进入进出,老妇人放满了一盆鲜血,才慢悠悠问:
“买什么?”
“陈易死了。”
老妇一顿,才抬起头,眼底毫无情绪的颜色:“是你……他怎么死的?”
“楼辛远杀了他。”
老妇终于停下手中忙活的事,她鬓角有沾了血,毫不在意地一摸说道:“那你是想说那小子命不该绝,要回来把我们这些人全杀了么?当日围攻他师父的人老死的死,还有你……陈氏那些作恶多端的黑社会也坐了牢……他要为他师父报仇,那他来就是。”
“可——”
砰砰砰。
刀砍在案板上,老妇截住楼曳的话,摇头。
楼曳稍有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他放下报纸在案板旁边,后退几步,才回头。
陈易的死亡调查无果占据整个头版,大字写着离奇,哪怕新闻稿通篇讽刺,盘踞这城市人人畏惧的陈氏终于迎来覆灭之日。震慑的不止是与陈氏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诸多黑道,亦有武林中隐世的其它世家。
从混混起家的家族,到成立八极会,到如今一脉断绝。令人唏嘘不已。
李容只扫了报纸一眼,便取下围裙手套洗净手,水落在纸上很快便将报纸泡发软,然后烂成碎片。
她买菜回家,然后想起今日天气晴好,走前在天台晒了被褥。
刮风了,是时候该去收一收,收到一半时风停了,她背后平白刮上一股冷意。
“看这么久,出来吧!”
天台平顶的小屋上跳下人影,正是楼辛远。他支伞而立,隔着几重晾晒的被褥与李容相对而立。
十来年前楼辛远还只是小孩子。
李容回忆起曾经见过短暂的一面。早在小时候就阴郁,跟在楼曳身后沉默不语。
“看来是我冒犯了。”楼辛远嘴上客气,暗中捏紧伞柄。
李容的鼎鼎大名,以刀技在十年前响彻武林,可如今甘愿隐在菜市场做鸡肉档生意。
纵有一身好武艺,甘愿隐姓埋名?
“八极会害你家破人亡,你杀陈易,我没话说,可再往上便是你师父和整个武林的恩怨,难道你要一一讨回来?!后生,债讨不完的。”
“说得轻巧。”楼辛远眉心拧紧:“是,我偏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当日你砍废楼禁一条手臂,我如今偏要试试你刀法第一的威力!”
李容闭眼又睁开,起势便请。
风声刹那扑紧,楼辛远先扬起伞直掠冲去。
天台边角铺满了花盆,将走道收紧。
楼辛远轻功弹起,俯身把踪迹隐在晃荡的白被褥间。
同时间李容拂手大挥,缠紧一条被褥,肩臂发力,连带周遭的衣架一并撂倒!
她正中上方,楼辛远挥伞下刺,那白色绵软的厚布铺盖一团,竟卷住伞身,卸去八成的力道。
自楼辛远的师父、六合门掌门被武林围剿身灭后,李容便不再用刀,软绵塞满芯的被褥连同她数十年的锋芒也一并藏去。
楼辛远利落地一转手腕,弯曲的手柄朝前,弹跳起腰间发力,勾住被褥正中!
李容用这类软物远不如用刀利落,停滞间,手中力道一松,那伞从下打转,楼辛远一个弓步劈在她腰身。
趔趄两步,李容扶着衣架缓缓弯腰。
“刀法第一有什么好?”老妇人面色苍白,那一下不算重,可正打在她致命伤处:“我早已疾病缠身,永远使不出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刀法!”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你现在杀我,或是等我病死都没有区别。”
楼辛远没有回答,他看天上,天色已晚,乌云密布,似乎要垂落掉在大地。楼曳站在楼梯的入口远远看过来,不再冒进地冲上前。
一滴两滴,有雨点落下。
又下雨了啊。
楼辛远提气,三两下踩上花盆,跃上围挡天台边栏的台上,楼曳奔出来,脚步停刹在边缘,他徒劳地看楼辛远飞身便荡在另一边相隔的楼宇,两方的高楼间有风穿堂而过。
大雨瓢泼砸下来。
极冷的寒气让楼曳冷不防瑟缩一下,他要俯身跨过去追楼辛远,不料身后被人一拉。
李容抓住楼曳的衣袖摇头,示意就此作罢。
“不,不,”楼曳趴在栏杆边喊:“楼辛远,别跑!回来与我说话!”
可不会有人回应他。楼辛远撑起伞看着对面的楼曳伸手想要捞自己,不由得喃喃道……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