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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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六篇：路随心定”主题人物的创作。

刘家阿妈昨晚走了，才六十三岁。

刘妈是个苦命人，生了四个儿子，在小儿子出生没三个月，男人就死于疟疾。刘妈舍不得儿子们吃苦，硬是咬着牙没有再嫁，吃糠喝稀地把孩子拉扯大。她从小受尽了没有文化的苦，一心只想让他的儿子们好好读书，好在儿子们也争气，老大、老二考上了中专，老三、老四在老大、老二的帮衬下，读了高中，老三考到了省城的大学，老四考到了北京的大学。送老四去北京读书的那天，刘妈的腰杆似乎都比平时要直许多，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了。乡亲们也感慨，儿子们这么有出息，刘妈以后的日子就剩下享福了。

刘妈去世的消息一散开，除了在老家工作的儿子，其余在外工作的儿子们都带着妻子、孩子们回来了。儿子们哭得都站不住脚，媳妇们也苍白个脸，不时抹着眼泪，几个还懵懂不知事的孙辈们看着父母哭，也时不时跟着掉眼泪。看着穿着体面齐齐整整的一大家子人，村里人都感慨：“刘妈这辈子值了，孩子们都有出息”。

丧事办得很是风光，租了最好的水晶棺材。讣告一贴出，在外经常的大儿子把酒席班子请了回来，还请了丧事专业服务团队。家属们都穿了料子好的孝服，儿子、媳妇分列站着迎宾，场面既庄严且带着隆重的悲伤色彩。

在县城工作的二儿子朋友分批来追悼，有教育局的、供电局的、卫生系统的，能想得到的部门，基本都能看得到花圈。邻居们看得都纷纷咋舌，这老二的人缘可真够宽的。

在省城工作的老三以及在北京工作的老四也不弱，朋友们都是微信悼念，老三、老四租来了投影仪，把朋友们的悼念词在幕布上轮流播放。锣鼓队、歌舞队、乐队，凡是这个县城里能想得到的葬礼项目，儿子们都给刘妈来了个遍。

村里有哭丧的传统，儿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媳妇们也到底不是刘妈生的，哭不出场面来。不过好在是现代社会，专业的事情有专业的人来做，经商的大儿子把需求给秘书一说，秘书很快请来了专业的哭丧人。四个孩子把刘妈的故事跟哭丧人一说，哭丧人立刻开了声：

我的苦命的娘啊，

您一辈子辛苦了。

父亲早年遭病亡，

您拉扯四个孩儿郎。

白天里外两头忙，

晚上孤灯一盏梦中寒。

梦中寒，夜长长，

鸡叫一声就起床。

既当爹来又当娘，

想尽办法送儿上学堂。

米饭与菜您先紧着儿郎吃，

饿了娘身喂饱了您的二郎……

哭声最能感染人的情绪，儿子、儿媳们听了哭丧人的哭词，纷纷哭着跪倒在了地上。儿子们更是把额头都要磕破了。村民们看得心疼不已，拉了这个拉那个，葬礼上哭声震天响。

刘妈的葬礼风光大办了五天，在五天后的清晨，刘妈入土为安。

下午，儿子们把账算了算，开支按户分摊，各家分得清的人情归各家，分不清的人情平均分配。

邻居想到四个孩子都在外面发展，提醒刘妈在家病了一年多，平时都是村里李医生那里看病。李医生那看病有个规矩，概不赊账，但乡里乡亲的，如果实在有难处的，李医生也不认死理。

现在人都走了，平时李医生也没少替刘妈看病，儿子们应该去拜会下。儿子们想想有道理，一起去了李医生家，说明了来意，李医生拉出了刘妈看病的明细，拉到合计一看，显示欠账1005元。

这下轮到儿子们面面相觑了，大儿子看了老二一眼，嘀咕道：“平时不是你离阿妈最近么，怎么阿妈这么点看病钱都没？”

老二脸红到耳根子，道：“我不是刚有了老二么，阿妈总说她有她有。再说你做生意的，我总以为你……”

三儿子愣了一下,也道:”阿妈总说我刚换了房子,每次问起她有没有钱,她都说有有有……”

四儿子在北京发展，阿妈知道他欠债最多，他也真还没顾上问问阿妈有没有钱……

“哎”李医生默默叹了口气 “零头抹掉,付一千整吧”，边说边默默摇了摇头。

老大窘迫得赶紧掏出了一千整，整个耳根子都红透了。

“其实刘妈的病也不至于绝症，但她就是不好好治，疼了就来我这里打止疼针，我以为你们后辈都知道呢”李医生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儿子们听了李医生的话，更是连头都不敢回。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这条他们走了半辈子的路，没有了阿妈的指引，突然变得那么长，长得他们怎么也走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