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十三篇精要【8】九变篇,战略重心
——《华杉讲透孙子兵法》导读
九变,是指九种变化,不过数下来是十种,所以九只是概数了,哪十种呢:
圮地无舍,沼泽地不要宿营。
衢地交合,通衢之地注意搞好各方外交,争取外援,至少不要被敌人争取去。
绝地无留,没有水源或溪谷坎险,前无通路的绝地,要快速通过,不要停留。
围地则谋,要通过四险之中,容易被包围的围地,要预设奇谋,确保敌人害不了我,才能通过。比如韩信破赵之战,要经过井陉口,如果赵军在井陉口设一只伏兵,韩信就被包饺子了。韩信打探明白,没有埋伏,才能通过。
死地则战。置之死地而后生,韩信出了井陉,背水列阵,就是要造成一个地势,让士兵们死地则战。
涂有所不由,可以走的道路,可能不走;没有路的地方,可能要走。比如钟会破蜀,就是从没路的地方从天而降。而马媛之死,就是走错了一条路。马媛征讨五溪蛮,有两条路,一条大路,容易撤退,比较安全,但敌人也能预先知道防备;一条险路,顺着溪谷摸到敌人老巢,可以出其不意,但是,一旦被发现,则有去无回,风险太大。诸将都要走大路,马援选了水路,结果被包围,马援也病死军中。马援为什么这么干,因为他62岁了,就想立最后一功,或至少留下马革裹尸的美名。但是,很多将士因此为他殉葬。
军有所不击。
城有所不攻。
地有所不争。
这三条,一个意思,不是有利就取,一方面,要看主要战略目标,另一方面,利中可能有害,要趋利避害。因为争夺不必要的城池而误了大事的战例很多,比如宸濠之乱,宁王猛攻安庆,安庆一下,南京就落入他手,他就可能在南京称帝。这时候王阳明攻他老巢南昌,他就解了安庆之围回救南昌,结果中了王阳明围点打援之计,在鄱阳湖被王阳明擒了。当时手下幕僚都苦劝他不要管南昌,拿下南京就能成大事,成了事,南昌它自己就回来了。但是他放不下他的老巢。
日本战国,关原之战,德川家康和儿子德川秀忠各带一半兵马出发,家康抵达了关原,秀忠却在半途毫无意义地攻打一个区区三千守军的上田城,耽误了时间,等他抵达关原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幸亏家康靠策反小早川秀秋赢了这一仗,否则秀忠就是切腹也抵不了他的罪。尽管如此,也由几个较低级别的将领被斩首做替罪羊。
这三条不击、不攻、不争,用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的理论来说,就是你要抓住战略的重心,战略重心解决了,其他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不过不抓住重心,分散了兵力,最后满盘皆输。
君命有所不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让听得见炮火的人来指挥。不过,军事服从于政治,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国君听的,将军不能太当真。国君可以不懂军事,将军不能不动政治。岳飞要知道黄龙府,迎还二帝,那两个皇帝迎回来,宋高宗怎么办?所以一定要十二道金牌让他回来,并且把他杀了。哥舒翰守潼关,唐玄宗要他出战,他知道出战就是死,但是如果不听命令,前面高仙芝、封常青,都是战功赫赫将名不亚于他的名将,还不是被玄宗斩了,所以恸哭出关,然后全军覆没,他自己也降了安禄山。
要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极特殊极特殊的情况,最好一辈子也别碰上,碰上了,要做好牺牲自己的心理准备,我用我的生命去换。
除了以上十条原则之外,《九变》篇还有两个内容。一是趋利避害。曹操说,看到利,要多想想它有什么隐患,藏着什么危险;看到害,也想想它有什么有利的一面,能转害为利。
二是讲将领的性格缺陷,有五种性格缺陷的人不能领兵:“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不能视死如归,子路曾经对孔子说:“老师,以后如果要打仗,我跟您上战场!”孔子冷冷地说:“不怕死的人我不带他上战场!”打仗怎么还不要人不怕死呢?吴起说:“一般人说将领,都说要勇,在我看来,勇只是几分之一,只知道勇敢的人,必然轻于合战,没把怎么有利想清楚,不能做将领。”不怕死,就容易死,还带着大家一起死。前面讲马援的最后一战,他老了,无所谓了,不怕死,就追求马革裹尸,年轻人就为他殉葬了。
也不能反过来,一定不能死,不能死,那就只有投降了。一看到危险就不拼了,做俘虏。
性格不能太刚烈,不能急性子。你一急,就中别人的激将法。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人衣服,司马懿无所谓,诸葛亮就憋死了。
性格也不能太廉洁,就是太爱惜自己的名声,做道德模范,爱惜羽毛,一点污名都受不了,这样人家传你一点谣言你就受不了,要自清,宁死也要证明自己清白,那你就死呗。所以古人的智慧,不是清者自清,而是“君子自污”,我别搞得一尘不染,人人都想给我泼点污水,我自己先给自己泼一点,你们就不用关注我了。
爱民,可烦也。太爱惜人民也不行。就像电影里的英雄,抓了他的女朋友,他就乖乖的来送死。刘邦就不吃这一套,他对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都不顾。项羽捉了了父亲和老婆,把老头剥光衣服捆在案板上,逼他出战,说否则烹了你爹!刘邦说:“咱俩是把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如果把咱爹烹了,也分一碗汤被我喝。”根本不理睬。另一次打仗大败逃跑,一双儿女在车上,他嫌车上人太多跑不快,两脚把两个孩子踹下去。驾车的夏侯婴停车把孩子们又抱上来,还哄他们别怕别哭,才又驾车走,“如是者三。”搞了三回,刘邦气得要杀夏侯婴,但杀了夏侯婴没车夫也没保镖了,才作罢。
像刘邦这样,只有一个战略重心,没有任何牵挂,人至贱,则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