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想起秦可卿之死（下）——读红楼之七十一

三、

秦可卿的故事梳理完了，现在说说怎么评价这个人物。

我的认识也不权威，但至少比自己以前长进了。

以前觉得秦可卿很神秘，也很莫明其妙，搞不清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一方面，书里说她各种好，贾母眼里她“行事温柔和平”，“是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她死后，“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恩，莫不悲号痛哭”。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认为她是个好人。

另一方面，她的判词都是贬义的，口口声声离不开一个“淫”字。“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畔开端实在宁。”“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

现在再看，“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与“行事温柔和平”“怜贫惜贱、爱老慈幼”其实也并不矛盾。

女人有很多种，有秦可卿这种，有李纨这种。对人都挺好，但性格不同。李纨这种模范贞女型，没有娇媚劲，贾珍这种荒淫男人多半没兴趣去招惹。如果招惹了，她们一定立即自裁，这事儿就大了，所以贾珍们一般不会去招惹。

而秦可卿这种美貌而有风情的女人，“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颇有点“天生丽质难自弃”。她们易受男人关注，也因此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她们出身不够高贵，达不到让别人可远观而不可狎玩的高度；她们有一定的道德观念，但没有道德洁癖，也无意用生命坚持道德上的一尘不染。这些，大约就是作者笔下的“擅风情，秉月貌”“性格风流”。

我不相信秦氏主动勾引贾珍，这种糟老头子有什么吸引力？一定是贾珍调戏并强迫了秦可卿。调戏一下也罢了，真的要跟公公保持这种关系，她还是很耻辱很郁闷的，被婆婆发现则超过了她自己道德上能接受的范围，于是自缢。这就是我眼里的秦可卿。

四、

秦可卿的死因是贾珍，至于具体的病名，我觉得，是抑郁症。

“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是典型的抑郁症躯体症状。

秦可卿的性格本就是抑郁症易感人群，即便没有贾珍这事，也不一定活得长。尤氏说过，“那媳妇（秦可卿）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的，他可心细，不拘听见什么话儿都要忖量个三日五夜才算。这病就是打这‘用心太过’上得的”。给她看病的张士友大夫也说她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

秦氏出身孤儿院，养父家境寒酸，连弟弟24两银子的入学费都要东拼西凑。她聪明、要强，嫁到贾府后努力揣摩所有人的想法，竭力想让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满意，这得耗费多少心力，又得忍下多少事！长期这样，身体或者精神早晚会出毛病。

于是，她先是出现了驱体症状，尤氏发现又成为致命的精神刺激，导致自杀。

五、

说来无厘头，想起秦可卿，是因为平安夜梦到不久前去世的一位同事。跟她不熟，只是短暂共事过，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她今年九月底发现乳腺癌，１０月１３日就去世了，前后也就两周。事情真的很突然，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好端端的人就没有了。。。。。梦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节，就是大家打招呼，说笑。她还是２０年前初见时的模样，那么清秀，像一泓清水。醒来是半夜，很害怕，就开着灯到天亮。

印象中她是个安静、细心、平和的人，一直负责文件管理。不过，前不久另一位跟她共事过几年的同事告诉，我看到的只是表相，其实她内心十分好强，表面却装着什么都不在意；她对自己预期很高，但现实跟预期有差距，心里一直很“憋屈”。

据说乳腺癌与心情和内分泌关系很大，这似乎为她得病找到了一点理由。否则真的很难理解她这样清水一样的人为什么会得那种病。

我从她想起了秦可卿的性格。秦可卿也是这样的人，看着“为人行事温柔和平“，其实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而“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

这种心思过重、压抑着憋屈着的人，甚至比天天处在悲伤情绪中的人更容易得病。凡世间事，伤心难过固然不好，但以这种好强的方式跟自己过不去，更危险。

五、

猎奇地讲一下，秦氏的身份确实有疑点。刘心武说她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我觉得未必那么耸人听闻，但确实可能不是一般人。

贾珍是长房长孙，是族长，他老婆尤氏出身一般那是因为是继室。贾蓉是宁府长子，原配秦可卿的父亲是贫寒的小官已经有些奇怪了，秦可卿居然还不是他亲生的，只是从孤儿院抱来的，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书里说秦邦业“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这个瓜葛是什么，大有深意。我不擅考证，也懒于考证，但众所周知曹雪芹祖父同康熙是奶兄弟关系，雍正即位前后宫廷争斗激烈，杀戮囚禁皇室成员不在少数。秦氏确不排除是某位“坏了事”的宗室之子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