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魂

我极度恐水是有原因的。可能是童年时梦魇般的落水情节，也可能是那年我奶奶捞到了我的假魂。我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游泳并活的浅显。

我在老家的童年记忆里有一池深深的水塘，我们叫它堰塘，据说当年是用来在干旱时节为附近的田地里的农作物浇灌而蓄水挖出来的塘子。我们一群小孩子是极喜欢在夏日的傍晚去堰塘里洗脚玩水，消暑解乏。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这个堰塘里我们洗过头洗过脸，洗过脚，洗过蔬菜也洗衣服，要知道那时候的堰塘因为条件有限并没有换水系统。

我怎么掉下堰塘的细节我是记不得了。只记得水底下有许多被遗弃的旧物，大约是大家平时不小心掉落进去的，时间长了这些弃物便像生了根，在这个小小的堰塘底开出了许多玄幻的花。我在水中挣扎了5分钟左右，也喝了不少的水。整个溺水的过程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想我大概没有高声求救，一群嬉闹的孩子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小伙伴掉进了这个堰塘的边缘位置，我就这样沉浮了数次后终于摸着堰塘壁旁的石头费力的爬起来。

当我湿嗒嗒的站在小伙伴面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小家伙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生死劫，大家仍在嘲笑我说怎么洗个脚，顺便把澡也洗了。

我回到家里，把落水的经历告诉我奶奶。她眼里满是担忧的看着我问我怎么爬出来的，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所以木木的盯着地上没有出声。奶奶见状细碎的呢喃着，恐怕是丢了魂了，恐怕是丢了魂了。

奶奶将我洗礼了一番，然后到屋后拿着一把竹制的造型似手掌当地人称为“抓抓”的物件，她左手扛着这把“抓抓”，右手拖着我。从我的家里开始出发，她一边走一边喊着我的乳名重复唱着那句咒语：“春儿，回来没有？”她命令我必须在她唱出这句的时候接着唱出应语“回来了！”

于是，那个天微暗的傍晚，我被这位手上拿着“抓抓”的老太太从家里到堰塘来回数趟叫了整一个小时的回来没有，而我这只小鸡仔，答喊了一个小时的回来了。抬头望天的时候，星斗漫天。堰塘里的水被“抓抓”一次又一次的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形。

叫完了魂，奶奶立马爬上楼，到她信奉多年的菩萨那里为我求来了两张黄色的符纸，然后嘴里念着什么在那盏煤油灯上将符点燃，最后将焚尽的纸灰放进了我喝水的杯子里。

我喝了这一杯有神奇功效的符水，我想，我的魂是回来了。

2011年春天，奶奶离开了人世。她走的时候很安详，长大后我跟她越来越生疏也陌生了许多。奶奶出殡那天家里的所有人都哭了，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但每一次回想起奶奶虔诚的跪在佛像面前为我们祷告的时候，内心仍会温暖如初。我想，她希望我们快乐而不是悲伤。

以前还没有修马路的时候，我家门口有棵粗壮的核桃树。每年核桃成熟的时候，我会提着一个小竹篮，在树下等着打下一颗核桃我就捡起来放进篮子里。我那矮小瘦弱，裹着小脚的奶奶会和我一起抬着一篮核桃一起去堰塘清洗核桃，而我也再也不怕落水时把魂丢了。

老一辈总是用她们最简单也质朴的方式表达着对我们的爱。而我知道时间给予我们生命，时间给予我们成长，时间却也带走青春，留给我们年老。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爷爷和奶奶，我的孙子也会写着关于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