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溯影

2019-03-18  本文已影响0人  画韫

【微熹】

启了阖着的双眼,虚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带着些许审视。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没有沾上一点血迹泥土。也没有多余的伤痕。除了掌心间厚厚的茧之外,这双手堪称由自然女神附加了祝福。

很好。

但是站在门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搓了搓两指,然后轻轻推开门,向着自己仅剩的妹妹例行解释了今日的日程。

耕种,练习灵力,回来吃饭,去精灵主城采买需要补充的物件,现在回来吃晚饭。

将手里的布袋放在门边的储物箱里,虚抬眼看着无忙着将做好的晚饭加热。

将常常在无身边聚着的白兔里抱出一只,虚百无聊赖地轻抚着它柔软的皮毛。

纯白的皮毛,虽然不是无和自己一般的银白,却和无的发质如出一辙。

无的侧脸上的细微容貌在魔法火具的映照下镀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同他一般的眸色泛着盈盈的水色,透着一股子少女的灵动。不知不觉间这个曾窝在他臂弯内攥着他领口的孩子,已然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每日同植物动物的交流,使得她并没有落下与主城孩子一样的必需课。而药酒的研发,却是体现了她随母亲的对于药理的精确感知。

这是令他骄傲无比的妹妹。无比,骄傲。

虚垂下眼帘,将膝上的兔子拂下,乖乖地坐在桌子边等待。

现在的生活是恬静的,安稳的。他可以将妹妹好好地抚养长大,然后在一旁护着她,看着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离开森林边缘,去过不一样的生活。远离现在一成不变的生活。

至于他的未来,他没想过。

也不曾想过。

或许他会到森林深处一趟。或许他会发现什么,在森林深处游荡;或许他会死在那里,最终回归生命树,消散在世间。

虚个人倾向是第二种,这样他至少还能看到妹妹。

当然有些东西不该看的,他自然也不会看。

但是有些命运女神似乎有时候会故意将两批手中的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匹布。所以有些人们的命运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虚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也从没想过还会有谁会来到暗夜森林的边缘。毕竟暗夜森林内的危险是众所周知的,他和无能

溯影

够安然生活也是因为精灵与生俱来的自然亲和力。

如果说有谁会来的,那绝对不是常人,脑子可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虚有幸遇到了一位。

第一眼望过去,他以为那是一个精灵,毕竟有着同他们兄妹二人一般的银发。待他凑近了看,那人以迅雷之势猛地钳住他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虚忍不住皱眉。那人也抬起了头。

是人类。

这回虚惊诧了。

最弱的种族来有着未知危险的森林。

找死吗?

这人一头银发蓬乱,眼神阴郁而又危险。有点儿像那些猛兽的幼崽,明明毛蓬蓬的,看着软得不行,却龇着牙呜呜地威胁着来人。

虚忍不住将那被钳住的手往前一送,揉上了这人的发。

是和无不一样的手感。发质略微粗硬,却又同样好摸。

手下的人类愣住了,慢慢地松开了手。

虚也没得寸进尺,在人收回了手的一瞬足尖一点地向后略去,在离人十几步远的地方驻足。

那人也手撑着膝盖支起身子,随手拍拍裤上沾染的草屑,撩了撩刘海,使发显得不那么乱。

虚眼尖地发现了他撩动刘海时眼下露出的泪痣。

总体来说,是个好看的人类,他并不讨厌。

即使他周边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虚看来也毫无影响。

在虚的眼中,这不过是一个炸着猫的人类幼崽罢了,武力值还没他高。

那人也在打量着他,随即行了一礼:“实在是冒昧了,我着实没有想到这样的森林里竟然还有着您这样尊贵的精灵存在。我为我的惊扰冒犯感到抱歉。但是目前我正在寻找着走失在森林里的家弟,可否允许我找找?找到后,我们自然会尽快离开。”

——家弟?也就是说,他的家人竟然在这里吗?

虚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然后在人讶异的目光中点了头。

“如果是寻找家人的话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这里虽是外围,但危险依旧不少。请跟紧我,我带你去找找吧。”

那人静默片刻,随即扬起一个对虚来说过于耀眼的笑容:“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不知您如何称呼?”

“虚-阿方索。”

“那么,虚先生,我是奥林尔拉-卡尔斯。还请您在这段时间内多多包容了。”

若是道恩在的话,绝对会被卡尔斯此时脸上的笑容恶心到,然后惊疑地问他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毕竟卡尔斯的性格随性古怪,平日内因为家族的内事常板着一张棺材脸,别说这笑容了,就连着诡异的敬语,道恩都不曾听过半分。

此刻却是全部用上了,实在让人不得不收到一番惊吓。

但这时的虚并不知道这点。

他也因为着一时的心软,而将自己的后半辈子生生搭了进去。

【雾霭】

“虚!我从无那里弄了一坛子药酒!今儿个不是你们精灵的那个什么节吗?为了庆祝,就喝点儿吧!”

卡尔斯未至,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虚低头看了一眼,并不打算从树枝上下来。

卡尔斯见状,便将酒坛子往旁边的树枝上一放,然后一边吭哧攀爬一边挪动酒坛,竟也坐到了虚的身边。

虚瞥了一眼身边冒失的家伙,轻抚着身下的树枝同老树道了一声歉,然后再扭头望向了青年。

“我不是,很能喝酒。”

他咬着字说道。

而卡尔斯已经自顾自地拍开了封泥,找了两个小琉璃杯给两人斟了两杯。殷勤地递到虚的眼前。

看着眼睛在逼近黑夜的宝蓝下熠熠生辉的人,虚微不可闻地轻叹,终究接过了酒杯。

无酿的药酒大多数都不甚辛烈,仅有醇香。但是由于自己体质的问题,虚从小到大都对酒精不是很能适应。

他一点点地抿着,听着卡尔斯在耳旁碎碎念着,静静地候着黑夜女神的车辇。

“虚,等无长大了。你有什么打算?”卡尔斯兴致勃勃地问道。

虚执着酒杯的手一顿。

“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可能会去森林深处看一看吧。”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没有仔细想过啊,那你要不要和我还有道恩一起,去人类的都城看看?”

语毕激起千层浪。

人类的都市?

和卡尔斯还有道恩,一起?

虚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适应不了的,卡尔斯。我习惯与山林为伴,鹿狍为友。更何况我这个身份一出去,会引起轰动的吧。”

卡尔斯沉默了片刻,随即又不死心地劝了起来。

【周末,在半梦半醒间重新躺回被窝中,放任着自己在迷糊的思绪下顺应着生物钟的调整,给身体重新补充能量。再次起床时不知自己是否在闹铃响后又睡了一觉,瞥了一眼时间,发现离闹铃响时才过了一个多小时,还处于清晨,便无言披衣起床,下楼做早饭。

将吐司插入面包机,挑了一小块黄油丢入煎锅,待黄油化开,将几条培根挨个摊在锅里。擦了擦手,从信箱里取出新一天的报纸坐在桌旁翻阅。】

是不一样的生活。

虚有些动摇,但是却依旧沉默不语。手上的动作随着思绪的翻涌不由得加快,杯中的酒也在卡尔斯的不动声色下添了一杯又一杯。

待虚想好后,已是微醺。

他便再次正视着卡尔斯。

卡尔斯的手不知何时覆盖了上来,距离也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缩小。

“虚,你是不是醉了?”

自己醉了吗?应当是醉了,自己一向不胜酒力的。

那便是醉了吧。

虚点点头“卡尔斯,我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和你走。”

世界在那一刻静得出奇,仅剩下风与树叶的缠绵声。

唇上被一抹温润覆盖。那样的轻,却又是那样的火热。

卡尔斯的声音在虚听来低沉得不像样,并且忽远忽近,却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喜悦。

“好。”

【荒芜】

“卡尔斯。”

“嗯,我在的,虚先生。”

“你为什么抓着我披风的下摆?”

“因为刚刚差点就掉进沼泽了,所以只好这样来确认道路啦。”

“我刚刚和你说过那你很危险。”

“知道啦,但是没有虚先生你,我觉得仅凭我自己,可能还是会有很大危险呢。再找到道恩之前,我还不想死去的啊。”

——还不想死去的。

——还想苟活着的。

——为了家人。

巨大的痛处撕裂着神经,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像困兽一般绝望的怒吼。

费力地睁开被血块糊住的双眼,视网膜已经一片殷红。速度诡秘的兔子此时正拽着自己的腿向它拉去,手内的武器已经高高举起。

用仅剩的一条右臂配合着腰部发力将身猛地向侧扭去。即使能鲜明地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此时的虚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用手内的长刀狠狠地砍下了兔子的首级。兔子手中的武器重重砸下,将被抓住的,已经断裂的腿骨一节彻底同上身分离。

为了让道恩能够带因为提前预测了兔子行动轨迹而昏迷不醒的无带走,虚和卡尔斯毅然奔向了预制的地方进行牵制。

而如今,越来越强大的兔子预示着他两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虚赤着双眼,体内灵力加快了循环,硬生生地将自己送向倒地不起的卡尔斯。地上的碎石将伤处磨得更为狰狞,粗粝的地表留下了一条醒目的血痕。

虚抓住了卡尔斯的手,他同样也看见了卡尔斯的眸子。

视死如归的坚定,以及平静。

“虚?”卡尔斯的指尖在虚的手心里勾了勾,“我抓住你了,别怕。”

“是我抓住你了,你个笨蛋。”虚忍不住提醒着眼前好不到哪里去的伴侣。

“道恩和无,跑远了吗?”

“嗯,挺远的。我已经感受不到了他们了。”

“那就好。”

卡尔斯的手一点点收紧,渐渐回握住虚此时伤痕累累的手。

“虚,那边原本虎视眈眈的兔子也要到了呢。”

“我知道。”

“我很抱歉,但是我也是有把握和它们同归于尽的,就是可能,抱不住你了。”

“你的脑子是被寒冰剂冻住了吗?你现在就没抱我好吧?”

“哈哈哈哈,兴许是刚刚用的时候撒进去了。”

每说一句话,卡尔斯的嘴中便会涌出大量的鲜血。

他的身体被贯穿了。

但是他湛蓝的眸却越来越亮。

“虚先生。”他突然开口,“那边的世界太危险了,嗯,你没经历过会吃亏的,所以一定要拉紧我,千万不要丢了。”

虚已经快要看不见眼前的卡尔斯,但是他能够感觉到,体内被生命树赋予的力量正在一点一滴地与外相容,同自然混为一体。

——真有意思。

他想着,淡淡地笑了。

“好的,我拉住你了。”

                               

「虚和卡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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