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2022-05-06  本文已影响0人  孔方门下走狗

民谣歌手周云蓬在随记《绿皮火车》中写道:“每当有火车经过,那种力量与速度,以及它要去的远方,令一个孩子兴奋恐惧。”

每当一列火车从面前呼啸而过,都带着对陌生远方的向往。

我的家乡位于苏北的一座小县城,地处苏鲁交界,最早叫邳县,升级为县级市后现在改称为“邳州”。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前20年的时光都在这个偏僻、安静的小县城的一个村庄里度过。

至少在15岁以后,我更坚定了要逃离这里的想法。这也是我父母一直所期望的,他们认为,在这个闭塞落后的小山村里是混不出名堂的。

年轻人,总是将梦想盲目而执拗地撒向远方。重要的是去,而非去向何处!

我考上大学以后才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独自一人乘坐火车北上,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第一次见识到了绿皮火车。

每一个站台上都挤满了人,他们大多是一群蓬头垢面的民工,这些沧桑的、年轻的、稚嫩的群体,仿佛是被什么力量催促着将要被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又像是一群从某个战场撤下来的伤兵,一样的肩挑手扛的包裹,一样的焦急而警觉的表情。此刻攒聚在一块儿,不消几个小时又如蒲公英一般悄无声息地散落各地。

火车呼啸着从远方而来,扯着一声尖锐的鸣笛,仿佛一条狰狞的蛇。

“哐当”一声,火车尚未停靠完毕,人群立刻像被投进了一颗炸弹般骚动了起来。被人群狠狠地簇拥着塞到车厢后,空间立刻变得逼仄而狭小。一股混杂着汗液和食物的味道扑面而来。细窄的储物架上早就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挤过一又一道结实的人墙,亦步亦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要担心头上随时可能掉落的包裹,又要提防脚下随时伸出一记扫堂腿,好不容易才能从一堆杂物和屁股中翻找出自己的座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世纪浩劫。

火车缓缓地开出,吐出沉重而短促的气息。仿佛是一位疲惫不堪的老人。

四下望去,走道乃至厕所里都挤满了男男女女。有的扯张报纸卷或麻袋片径直坐在走道中、有的索性坐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有的几个人靠在一起打盹,还有的人凑在车厢的连接处吞云吐雾。火车开出不久,人群中变传来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是卸下了重重的防备。突然火车一阵晃动,有人颤栗地瞪大了双眼,随即双手慌张的在行李上乱抓一番,以确定东西还在,用含混不清的口音在喉咙里嘟囔一句谁也听不懂的方言,遂而又沉沉睡去,“咳咳”两声,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响,仿佛巨石坠落,牙齿磨的吱吱呀呀,胸中似有万古不平之事。

出门讨生活的人最不讲究路上的吃食了,只需一杯开水,几块干粮,填饱肚子即可。解开随身包裹,山东的大葱、煎饼,河南的烙馍,一样是家乡的味道。当然最廉价的美味非方便面莫数。我曾亲眼见到过一对外出打工的夫妻同吃一碗泡面,男人把油料包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口,将调料挤到泡面桶里,接着用两个粗大的指头夹着瘪掉的塑料包在水里涮了又涮,最后放进嘴里使劲咂摸两口,才舍不得似的丢掉。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黝黑的脸庞,上身裹着一件肥大的皮夹克,漆皮已经剥落,此刻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局促。他尴尬地冲我笑了笑,搓了搓手。

火车呼啸着一路北上,夜幕徐徐降临,此刻天地间似一张冲不破的网。

售货员满脸堆笑地招徕自己的生意,不厌其烦地推销着廉价的商品,顺带一些零食小吃。我对售货员穿墙而过的本领甚是佩服。时至今日我仍对被他们从梦中叫醒而耿耿于怀,他们总是能从一堆堆盘根错节的人群中找到出路,留下一路被叫醒的乘客骂骂咧咧。

我在数年之中陆陆续续做过不下几十次绿皮火车,记忆尤深,并深有感触。每一列火车都是一个小社会,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身份卑微而又沉默的民工,自视甚高而又冷漠的小市民,稚嫩青涩而又朝气蓬勃的学子。

从起点到终点,聚了还散,落了又起,相逢又离开,哭了又笑。绿皮火车承载的不仅仅是远方,还有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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