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蜕变【十八】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上）
1母亲出车祸
倩倩，你妈妈出车祸了，你回来看看吧。
沈倩这边正在前台备课，那边却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父亲一贯慈爱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传达的消息让沈倩瞬间全身冰封了一样。
啊，你说什么啊？沈倩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到，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你回来看看再说吧，在市一院。
沈倩连忙请假往家里赶。
路上给郭乐打电话商量下，两个孩子该怎么办。郭乐说他请假在家照顾吧，让沈倩一个人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再带两个孩子回去。
沈倩也觉得这样可以，就一个人买了火车票，往老家赶。
越是快到医院了，沈倩的心跳得越厉害。她一路上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但是到了医院门口，她反而镇定了许多，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哭哭啼啼的，母亲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母亲想要是怎么的女儿呢，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记忆里关于母亲对自己的要求，好像就只有成绩好。放学回来以后什么都可以不做，只要去看书写作业就行。所以沈倩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必须要考上大学的，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母亲从一开始就坚定地这样认为，并让沈倩也这样认为。
等到沈倩终于考上了大学，认识了郭乐以后，母亲好像希望的是，她能留在自己身边。就算不在老家工作，至少也要找个老家的男朋友，以后逢年过节，两头都比较方便。
但是这一次，沈倩没有听从母亲的安排，而是在她的再三反对下，嫁给了郭乐。
不知道为什么，沈倩当初执意要嫁给郭乐的时候，除了她很爱这个人之外，还有一种要逃离母亲世界的自由感。
所以，自从她结婚以后的这所有生活，大多都是母亲打电话给她，她才告诉母亲的，而且从来只报喜不报忧。以前她会觉得这样做只是为了怕母亲担心自己，现在再想，也许自己只是为了单纯地想要远离母亲的控制。
但是我为什么要远离一个最爱我的人呢，沈倩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心里不由得愧疚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你害怕她控制你，更是因为你害怕自己成为她。是的。沈倩心里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也被惊到了。
我的确是害怕成为她。
那个简单善良又敏感倔强的母亲。那个任劳任怨又总是和父亲吵架的母亲。那个一辈子可能就到头了，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的母亲，一辈子都只是在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操持着家务，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是好像我正在一步步走向这样的生活，越来越像，越来越没有力气反抗。
沈倩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现在不是想自己的时候，你这个自私的女人，赶快去看看你那可怜的母亲吧。沈倩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加快了步伐。
2拜托你，不要离开
到了病房的时候，她看到父亲正蹲在门口，一只手托着满是皱纹的脸。
看到沈倩来了，他赶忙站起来。告诉沈倩这是重症病房，家属不可以进去的，只能在外面等。沈倩透过玻璃窗户看了一眼里面，还没开口说话，就挽着父亲的胳膊，哭了起来。
这一刻，她又只是个，可以在父母面前放肆哭泣的小女孩了。
像以前一样，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悲悯地看着她哭，耐心地等她哭完所有的情绪，仿佛这就是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
沈倩感觉到走廊里有其他病人家属在盯着自己看，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放纵那个内心的小孩。
医生现在怎么说？沈倩擦干了眼泪以后问父亲。
现在刚动完开颅手术，医生说还在观察。因为头部失血过多，如果能醒过来，最好的结果就是变成植物人。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说了这么一大句话，更像是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沈倩听完以后，不由得又流起泪来。她怎么也不相信母亲会变成植物人。
哭了一会，父亲松开她的胳膊，拉她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母亲是怎么出车祸的啊？肇事司机呢？
她在家闲不住，一个亲戚给她介绍去市里一户人家做保姆。她今天早上出来买菜的时候，被路上的摩托车给撞了，当时就昏迷不醒了。摩托车司机也没跑，把她送到医院来的，然后从你母亲手机里找到的我号码。我还没来之前，摩托车司机就签字动手术了。
但是摩托车司机家也的确没钱，还上有老下有小，我暂时让他先回家了。
沈倩的血液马上又涌上头来。她不知道万一母亲真变成了植物人，而且肇事司机也出不起钱的情况下，对于这个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父亲好像比记忆中又晒黑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但是这些并没有阻碍沈倩感受他的温暖和力量。
沈倩和父亲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呆呆地望着母亲病房的方向。就这么出神地看着看着，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她和母亲两个人“对峙”。
母亲说，你想逃得远远的，我知道。马上你就能如愿了，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想要控制你了。
沈倩说，我是想逃走，没错。但是我从不曾想真正离开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沈倩想到这里，眼泪又无声地流淌着。
就是在这一刻，沈倩才意识到，所有的爱与恐惧，控制与逃离，害怕成为与潜移默化，都不曾让她真正离开过母亲。
也正是因为有了母亲的存在，才让自己有了还是个孩子的错觉。只要还是个孩子，就还有机会改变，还有机会去希望。
所以，拜托你，不要因为我曾经想要逃走，就狠心丢下我们。
闭着眼睛的母亲，此刻不能回答沈倩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