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危重病人

2020-02-08  本文已影响0人  Wu杠杠

  故事还要从那年夏天说起。

  那年夏天伴随蝉鸣蛙叫,凌晨四点左右,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矗立十九年的墙手无缚鸡之力地倒下了,"救命,啊…""不过了,我从这跳下去…"

  "哎,听说那床…"双脚刚踏入科室,氛围格外诡异。"快,五点半了,交班!"

  好吧,我叫侍筱梓,是A市一家医院的护士,这是我工作的第六年…

  进入烧伤抢救室,她十足像个木乃伊,整张脸上布满纱布,充斥着棕黄色的碘伏,就像带上了鬼魅面具。透过纱布,依稀可见烧焦的眉毛须子,飘柔的洗发水味也遮盖不了烧焦的味道,看得出那原本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几分钟前被剪刀几口气解决掉了,整张脸像被充了气的气球,眼睛仿佛快要嵌了进去,四肢被包裹的不能动弹,底层被纱布托起的皮肉,往外渗出大量组织液,这让本身就丰腴的她,增加了对纱布的恐惧。是的,肿起来了,这让原本舒适度适宜的纱布成了阻碍,而此刻加压包扎已经让她喘不过来气…

“13床,百分之七十三度烧伤,给予患者血清补液,要求准确记录时间;患者留置导尿,QH,遵医嘱计入二十四小时出入量,密切观察她的生命体征,Q2H,血糖Q4H…”我叹了一口气,为她,也为我。想必我今夜有的忙了。

  我开始了小夜班,工作效率取决去你对时间的安排,言外之意就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我打算忙完最基本的和其他病人的医嘱,在此期间,穿插入13床的治疗在合适不过,暂且先让我的学生替我看护一下13床。待我忙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我回到13床的那间烧伤抢救室。

  "你爸怎么样了?"她儿子来了,我终于见到一个晚辈。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儿子的表情,我拼命想从他的脸上寻找着什么,一无所获,哎,好吧,面无表情。"你别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面瘫脸终于眉毛皱了一下,"爸那边没什么事,你放心好了,你不用担心,你顾好你自己,其他的事你别管"接着恢复那张面瘫脸,"我去看爸了,你先休息,别忧着。"说完就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女人呼呼大睡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四楼正躺着百分之九十五的烧伤患者,其中百分之八十多以上是三度烧伤,据说其中一条腿与另一条腿相对比,已经烧出黑痂样,只有头皮完好…

  今早我就在工作群里就接到了护士长的通知,今晚小夜备班,留在值班室休息。值班医生的谈话让我大概地了解了一下,原来在ICU那位是她的丈夫。值班医生找我搭话的时候,我的学生也在旁边,那小姑娘指着电脑屏幕:“老师,婚姻史显示未婚,生育史显示已婚哎!”“你说的有道理,得改”我想是急诊来的,信息登记地太着急了。“她有丈夫的,ICU那个。”我解释道。小姑娘瞳孔扩得老大,嘴巴张成了O型,“那也太可怜了吧”还挺感性的小姑娘。我没有再说话,瞅了瞅抢救室的门口,和小姑娘会意了一眼。

  随后医生进去,给她"松绑"——外层纱布重新包扎,组织间的组织液在外渗,使其体表看起来格外肿胀,她醒了“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什么”她对小孩他姑说“他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怎么过哦”孩他姑说着:"你不要想那么多,自己先养好"“哎,这不拖累你们了嘛”女人叹气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把身体养好最重要”他儿子姑姑回答道。“我们这不是拖累你们了吗,什么都得你们伺候喽,哎…”

  “这不是你该想的,你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去服侍他,他比你伤的严重,在四楼ICU了”值班医生严肃地说道。显而易见,简单直白的大实话并不能促使患者理性对待,只是她少了念叨,安静了起来。可从她的神情上揣测出来。因为肿胀,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透过那层充斥着碘伏消毒剂的纱布,隐约可见眼缝中的透明液体…

    我主要为13床来回切换药水和血浆,观察她的生命体征,记录尿量以及测血糖,她的到来,打破了小夜的宁静,让夏夜变得忙碌起来。

  遵循医嘱,每四小时测一次血糖,由于患者大面积烧伤,四肢末端水泡充盈,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煞费苦心找到健全的皮肤组织去为她测血糖了,依稀记得我的手抖得厉害,满头大汗,心里想着,再挤不出血就完了。。。。。。

  之后的日子里工作模式切换成白班,我也没有被分配成她的主管护士,与那位患者接触并不多,但是搭把手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主治医生每天早上为13床换纱布,皮肤大面积破溃,表皮已烧黑,有些地方血肉模糊,已经失去了表皮的保护。水泡很多,一连串用剪刀剪开,嚎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哎呦我的妈啊”嘴里不听重复着一句话,每次说完之后,都念叨她自己的故事。看的出医生也很紧张,他不希望患者说话,而我看了也一哆嗦。

  出来后,我坐在护士台继续我的办公,此刻一群“亲朋好友”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其中一个身穿粉红色背带短裤的女人,翘着脚尖往里看,时不时跟旁边的男人搭话:“应该有烧焦味,怎么问不到烧焦味的”边说边询问旁边的人能否闻到。她就是那个给女患者推发的儿媳妇,我自有我打量她的原因。

  又要从那晚说起,那个从头到尾最忙的,来的频率最多的——小孩他姑红着眼睛跟我讲了掏心窝子话,起因就是因为婆媳关系不和,老两口这才搬了出来。

  我感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是百善孝为先嘛,如今…

  小孩他姑继续说到:“刚搬进去第一个晚上,忙活到大半夜十二点,太累了,他俩搬完东西就睡下了,煤气罐漏气了,没闻到也没在意,租的房子就一个窗户,空气流通又不好"她看了一下女人"她凌晨四点多起来做早餐,拔手机充电器的,擦出火花了,煤气罐爆炸了!"我努力地回忆着女患者醒来后嘴里嘟哝着:"我就是去起身做早点,我们这小本生意,哎呦喂…钱全部都没有了,怎么办哦。这充电器就在煤气旁边的,我就听到那墙"轰"地一声就塌了,吓死我了,我被困在厕所里,怎么都出不来,我当时就想跳下去拉倒吧,不过了,俺们家老头子,浑身衣服都点着了,在那喊我哦…"我脑海里想象着火花触及一氧化碳的画面,就在那一瞬间"嘣"地一声,旁边煤气罐爆炸了,墙面倒塌了。女人被堵在卫生间里出不来,看着外面的被子,床单,钱,银行卡以及那个浑身着了火的男人在尖叫,哀嚎着。

  一阵哭声打乱我的思绪,孩他姑哭了起来“怎么办,我们看不起了,这怎么能看得起呢?”  “您先别急”主任拍了拍患者儿子的肩膀,“反正你妈还有希望”又转过头对女人说“这居民医保不归我们医院管,可以去找政府,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你们减轻负担,我们跟政府那边商量商量…”“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女人边哭边说着,我打量着这群“亲朋好友”,长夜无眠,照顾患者的都是两个上了年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听说儿女双全,而我与她的女儿至今素未谋面。

  我看不透人性,也不敢去肆意地猜测,因为表情是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复杂的。

  “亲朋好友”走后,主任无奈地说道:“哎,这一家人治疗一点都不积极,一让交钱就说没钱,看不起。”无疑最可悲的便是那些所谓的有心无力了。

  接下来到了他们手术日期,院长亲自为男人做手术,我们也随后接到通知女患者也被转运ICU观察几天,待生命体征正常,再转回科室。

  次日,她的主治医生去了ICU,询问病情如何,生命体征是否正常,随后接到通知女患者生命体征正常后,遵医嘱在观察一天即可。我很好奇地问道:“她丈夫手术后怎么样了”“家属已经拒绝接受治疗了,协议书都签过字了”我的学生问我:“那留在医院意义何在呢?”“谁知道呢。”“他家属在纠结?”"用不着纠结"

  当然用不着纠结,男患者本身病情严重,加上治疗费用是比不小的数额,或者说对于普通人而言,一笔巨资罢了。人这一生,总有万不得已的时候。

  女人知道吗?她康复以后会怎样?她知道事实会怎样?

  曾看到一篇文章说,尘世间,最可悲的莫过于被你最重要的人遗忘。

  那么, 那么放弃呢?

“筱梓,二组交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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