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离职的法国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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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手机短信声响起时，我还在睡觉。右手胡乱在床上摸索一番后眯着眼一看:起床没？手机时间显示是九点。简洁的短信，一向如她名字一样简洁。简洁与我同校毕业，一起面试，又一起留在了这家公司。随后她便被分去总经办，整天文件缠身，处理邮件，围着老板转，还时不时的派出去和我们一起出差，统筹全局。而我则被派去做部门翻译，翻译资料，进口红酒，和老外经理一起外出参加会议。她刚好喜欢统筹全局，而我对语言颇感兴趣，现在想想，老板果然慧眼如炬。
从床上坐起身来，头还有点晕乎乎的，不知道是昨晚喝多了还是今早睡多了。房间里一片漆黑。酒店的窗帘避光效果一向强悍，拉上窗帘，人很容易忘记时间。耳边突然传来的细细的呼吸声让我大吃一惊，扭头看到另一张床上的人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Oceane昨晚喝醉了，为方便照顾，我和她一个房间。Oceane是一个漂亮的法国女孩儿，今年刚毕业，来中国已经将近三个月了，红酒部门的经理，我存在的理由。“Oceane,Oceane”我小声的叫了两声，她“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Oceane还在睡，怎么了？”回复完短信，我便起身，以往的经验告诉我:简洁应该是要大家集合，准备回去了。把窗帘开了一个小缝，钻了进去，外面天早已大亮。公路上车辆熙熙攘攘，路边的行人步履匆匆，生活以它独特的步调不紧不慢的演绎着一天的节奏。窗帘的缝隙处漏入一丝光线，为整个房间增添了些许光亮。床上的人在这暗暗的光线下，甜甜的睡着，脸上安静，恬然。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处隐隐的阴影。“Oceane,Oceane…”我蹲在床边看着她，轻声的唤着……
(二)
一辆面包车带着七个人，几十箱酒出发去江城。车上王菲颓废又低迷的唱着“半途而废，你无所谓。少了自由怎么海阔天空，真是自作自受自怜……”痛惜的歌词加上婉转的音调，却仿佛让我看到了一个长发飘飘穿着火红色衣裙骑着自行车在山边小路上穿行的女孩儿。是的，在这种氛围里，如果窗外一飞而过的不是高速公路上单调的植被而是一片火红的枫林的话，我想我很乐意把它当成一次兜风旅行。车内一开始还叽叽喳喳的都是说笑声，一个男司机，六个女孩儿，而女孩儿们总是很容易找到共同的话题。慢慢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如同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可怜的老张”，我万分同情的看了一眼司机，也忍不住渐渐闭上眼睡去。
(三)
到华弛万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路上听他们提过好多遍，我一直疑惑不解，好好的酒店怎么会和花痴挂上钩？等看到眼前金光闪闪的大门，门前那一池活水和金鱼，酒店大厅一股喷泉不断清洗着喷泉池里的人造绿竹时我才蓦然反应过来:起这个名字时，酒店老板真正想要打造的应该是一个如瑶池般的人间华池吧。和负责酒会的李经理打过电话后，没过多久就见他西装革履，款款而至。接过他手中那一捧姹紫嫣红的鲜花，Oceane嫣然而笑，酒店的旋转门似乎都转的更欢快起来。
晚上六点左右，客人陆续进场。七点酒会正式开始。不愧是江城最好的酒店。房间中间整齐的摆放着两排四人圆桌，米黄色的桌布上放着雪白的餐巾布，餐巾布上是干净明亮的盘子，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刀叉勺和筷子。餐桌中间，一束百合悠悠的散发着清香。靠近墙的地方是一排长桌，各式菜肴水果在上面依次摆开。靠近门口处还有一个巨大透明的鱼柜，里面海草珊瑚生机盎然，十几条品种不一的鱼畅快的游来游去，时不时的吐个泡泡。整个房间在米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馨气息。随着客人越来越多，房间原本的宁静逐渐被打破。到处都是打招呼声，寒暄声，介绍新朋旧友声，询问近况声。就在这时，我看到Oceane眉头紧蹙神色匆匆的朝门口走去。“Oceane你怎么了？”我忙追上去问。“没什么。”她看了看我，整个人显得有些烦躁“我想抽支烟，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吗？”我知道她心情又不好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初到中国的好奇和兴奋慢慢散去，窗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个默默抽烟的背影。大家都在背后暗暗猜测：毕竟才刚毕业，毕竟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离开家乡亲人和恋人孤身赴异国工作， 时间久了还是会感到孤寂的吧。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主持人登台致辞，台下掌声雷动，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依然没看到Oceane的身影，于是忙绕过人群去洗手间找她，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她迎面走来。“已经开始了吗？”她问。“额…是的”。她理了理头发笑了笑走进去。
像往常一样，她在台上用英文给大家介绍我们的公司以及各款红酒的特色，我在一旁将她的演讲翻译成汉语。等30分钟的提问交流环节结束之后，我跟着她沿着酒桌挨个敬酒。不出所料，酒桌上的客人纷纷把他们的手机递给我让我帮忙拍照，忙乱中我看到Oceane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笑。
品酒会结束后，李经理说要带着我们去KTV，路上我听见他打电话问：“喂，老赵，你们那儿还有包间吗？我正带了个法国美女往你那儿去……对，没骗你，我跟你说，你那儿可就要变成一个国际化的KTV了，哈哈哈哈……”“他在说什么？”Oceane问。“哦……他在确认房间”，我说。
已经是第四瓶了，我从没见过她喝这么多酒。果然，不到一会儿，Oceane捂着嘴快速往卫生间走去，我立马跟上，拍打着她的背，“你还好吗？少喝点吧”。她洗了把脸后低头看着洗手池，突然对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也没有人会在乎……他们只看到你的脸，我就这样去各种酒会，跟他们打招呼，像一个木偶一样，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坐在那里就好……总是在和不同的人一起拍照，没有人会真正在意我的工作，大家更感兴趣的是我外国人的身份和长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国人一向对老外更加热情，尤其是在这个外国人甚少的城市。好不容易见到一次，立马簇拥上去，带着某种猎奇的心里，举起手机拍个不停，只差没有在人家脸上写上“某某某，到此一游”以作纪念。很难说，老板当初招一个法国人，未必不是想利用大家的这种心理。
（四）
Oceane是我见过的最像中国人的老外。作为她的随身翻译，年龄又很相近，我是她在公司交流最多的人。我常常跟她说我真的怀疑你投错了胎。我曾以为法国人的多情也意味着私生活的随意，我以为从那个浪漫之都出来的女孩儿都更喜欢买买买，只要有钱可以拿，这样一份没有要求和指标的工作反而会让她们乐得轻松。但是Oceane跟我说，我觉得我的存在没有一点意义。
她很快提出辞职。老板百般挽留：“你不需要朝九晚五，可以每天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实在不行的话，你也可以不坐班，只要在需要的时候跟着我出去露一下面就可以……”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让步正是她抗拒的东西。“我真的不适应中国的生活，谢谢您的好意”。
（五）
如果我有这样一份工作，会不会迷失呢？高额薪资，免费公寓，我会有大把大把自由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报个瑜伽班，四处旅行……虽是异国他乡，然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少还是要四处逛逛的吧。但是她刚来的时候，只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想着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所长，随后却很快发现公司看中的只是她的异国脸。
“在该努力的年龄，我怎么能放纵自己安逸？这个地方不合适，总要去其他地方尝试……其实我不是要回法国，我准备去柬埔寨了……”我想起她上飞机前对我说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法国人浪漫，但法国人也很坚韧。我相信生活不会亏待那些认真努力的人。亲爱的女孩儿，愿你一路顺风！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六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