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秧歌队
又见秧歌队
文/左月
昨天上午跟老伴遛弯回来,听到23号楼后有熟悉的鼓乐声,拐过弯去,原来是一支秧歌队正在仙草药店门前表演。我知道,这是来给振文兄弟拜年了。
果然,从领队的宏亮的贺辞中听到“刘大夫”的字眼儿。
秧歌队服饰鲜亮,舞姿优美,鼓声锣声唢呐声声声悦耳。这赏心悦目的场面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我对故乡生活的回忆。
记得小时候,自正月初六到十六的十天里,大队组织的秧歌队到各生产队串街表演。
一听到锣鼓响,我与小伙伴们便一窝蜂涌上大街。
秧歌队领队擎旗的是李振东、李振海兄弟,兄弟二人身材高大挺拔,相貌端庄;后面的秧歌队伍角色多多:西游记师徒四众,东海八仙,文官武将,三花脸,戴着黑大绒帽,耳朵上挂红辣椒,手提长杆烟袋的老刁婆……
队伍中还有傻柱子接媳妇表演,新娘骑在驴上(实际上是肩上挎着一头木头架子做的蒙上彩布的假驴,前面装驴头,后面装驴尾,下面用新媳妇的花裙子遮住,就不用再安装驴腿了),傻柱子梳个朝天椎儿,头前带路。遇到泥泞地方,毛驴趴下起不来了,傻柱子在前面拉驴缰绳,后边有人揪驴尾巴。折腾了一气,毛驴爬起来,撒欢蹦高,还尥两个蹶子,煞有介事,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也有旱船表演。一美女坐(挎)船,一白胡子艄公划船,船搁浅时,前边纤夫拉,后面艄公紧划浆。我记得那艄公一般由姥爷的表弟叫马军的扮演(他长得白净圆脸面容俊秀)
还有车子,一老汉推着,车上坐个俏佳人。边上一公子哥侧着身子给佳人扇扇子,献殷勤。车遇险阻,前倾后倒,推车的老汉左摇右晃,前拉后推,好半天才摆脱困境,走上坦途。
跟着秧歌队的男女老少,欢天喜地,有说有笑。不时放几个二踢脚(双响)或干草节(小鞭)。
当然,秧歌队里少不了两头狮子一一一头红毛,一头绿毛,眼似铜铃,血盆大口。摇头摆尾,既威武又喜兴。
鼓乐队由鼓手、锣手、镲手、唢呐手等组成。鼓声居于帅位,起定音作用,音乐的起承转合都由鼓声掌控。各种乐器互相配合,奏成新年正月里一派祥和而令人心振奋的美声交响。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那唢呐吱哩哇啦,极尽曲折变化之能事。如果说鼓声具有阳刚之美,那唢呐声则可说是阴柔之美。
鼓声有“长流水”、“嘁嘁喳”之分,秧歌队型则有别蒜瓣(两列队伍交叉前行)卷菜心(在不停顿的鼓点中,秧歌队伍有序围成菜心形)之分。
鼓敲得好的,首推邢得财,姥爷的表弟,我叫他五姥爷,他一双大手轻握鼓槌(握得太死,鼓声沉闷),而且不紧抓一端,掌心在鼓槌上前移一点,这样可能不容易累。三队林永江(老单身汉)唢呐吹得棒;二姥爷打锣打镲都在行,我还记得他当年打锣打镲时的样子一一他头戴褐色毡帽,用锣槌(一尺多长,一端缠成红布疙瘩的木棍)随鼓点敲一下锣,槌头立码贴在铜锣中心擎住,不让余音散开;而打镲时恰恰相反,不是两面镲硬碰硬地往一起撞,而是擦着边打,双手开合自如,故意要余音袅袅的效果。当两面镲鼓掌一样有节奏地合击时,二姥爷总是闭目侧耳,是辨析,是享受,抑或兼而有之。
扭秧歌的乡亲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浓妆艳抹,手眼身法步,一招一式,都与鼓乐配合默契,丝毫不乱。这都有师傅传授。一般的行进,叫“踩街”,到哪家门口停下来表演,叫“打场”,记得伞头姓郑,车轴汉子,手拿一面小红旗。他一举旗,鼓乐立马停下,只听他朗声唱道:“我这里举旗呀,把话(那)言哎,叫一声五队的贫下中农,你听我言哪!咱大队办了一个秧歌会,今天给大家来拜年一一”鼓乐响一阵,他再唱串词,依次引导秧歌队、车子、旱船、狮子登场表演。那两头狮子抖擞精神,追着绣球,扑、咬、跳、伏,闪、展、腾、挪,做出各种花样动作,我最喜欢看。记得老姨年三十晚上叫五个姐妹来家打“六友”玩,那扑克牌的大小王就是两头毛色不同的狮子。
如果秧歌队晚上来,那就更好看了:秧歌队员每人手执花灯一盏:桃灯、西瓜灯、金鱼灯……大街上流光溢彩,好不醉煞人也。
2000年,我翻建新房后,本组的秧歌队也曾到家里打场。我的舅妈、表舅妈、表弟立春等都曾为我表演助兴。当时的伞头是张树生(原来的队长,后来开加工厂,个子不高,精明能干,也写一手好毛笔字)。他能触景生情,即兴发挥,把我的农家小院唱成向阳宝地。我能答谢乡邻们的仅有100元钱,一冰盘瓜子花生糖果和拆散的香烟。
老伴当年也曾参与组织村小的秧歌队,教学生扭东北大秧歌。我的学生(也是我的表妹丽茹、翠茹)也参加过表演。老伴当时用电子琴伴奏。令乡亲们刮目相看。
有人瞅不上秧歌,说什么山沟子热闹。可我就喜欢这山沟子热闹。
据说,当年南方农民插稻秧太累了,就有人直直腰,喘喘气,唱唱歌,来缓解疲劳。秧歌由此而来。
人生既然多苦累,自娱自乐,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