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铺
我们到农场总部经过公路旁的一处陡坡,那儿有一大片竹园,竹园旁边的村子就是大田铺了。严格说来,这一带属于丘陵地貌,在小山包的低洼地带有一片片水田,这里的水田不像湖区那样连成片,不利于机械化的大规模耕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管怎样,土地是农人的命根子,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比稻田更“大”的了,这抑或是大田铺的由来吧!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已经迁至了新合小学,学校里有两层楼的教学楼,有七八间校舍,有一块大的硬土皮的篮球场,十里八乡的小孩子涌到这儿来求学,学校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了。自然,这其中就有许多来自大田铺的学生,因为学校离大田铺不算太远。静辉同学就是来自大田铺的,男孩子皮肤白皙,精精瘦瘦的,不苟言笑。他常戴着一顶黄军帽,喜欢独来独往。
静辉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数学成绩很出色。他大哥就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对他的管教很严格。他那还有一个姐姐,高挑的个子,成绩却不怎么优秀,因为留级与弟弟分在了一个班上。一般说来,对于那些成绩好的学生,班主任总会另眼相看,对于静辉,自然也不例外。因为静辉的成绩好,经常获得学校的表彰,班主任对他更是重点培养,我们以为以静辉的成绩,将来上所好大学是不成问题的。
每逢放假的日子,我和小伙伴们会去猪棚湖里钓鱼。猪棚湖属于集体的,由渔业队看管,对于孩子们钓鱼的行为,渔业队组员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也有认真的,静辉的父亲就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老男人说话又快又急,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机关枪”,因为老是驱逐在湖里钓鱼的孩子,我们对他又恨又怕。有时大家正聚精会神钓鱼的当儿,不知谁喊了一句:快走,机关枪来了!
于是一行人便赶紧收了鱼竿,提了网兜,准备撤退。有一次,听说静辉的父亲来了,我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机关枪已到了近前。逃是逃不了了,只能听天由命了。老男人黑着脸,不由分说便来夺我手里的鱼竿,我心里很不情愿,便下意识地将鱼竿扔到了水中央。老男人挽起裤腿,下到水中,抢步上前,硬是拾起了那毛竹制作的修长的鱼竿,两手一折,在膝盖上一顶,咔嚓一声,鱼竿便断成了两截,他嘴里呵斥道,不要再钓了,否则叫你的家长来!
我在心底惋惜不已,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得暗中埋怨静辉的父亲太古板,一点情面也不讲。
上了中学以后,我与静辉分开了,他后来上的什么学校我不得而知,只是许多年后在城里见过他一面。那时他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依然单身,工作也不太顺心,这让我既感到意外,又替他惋惜,人生的命运真是难以叵测呀!
盛民是一个胖墩墩的男孩,他有两个姐姐,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盛民的家境很好,父亲是分场里的干部,母亲是供销社的会计。他的学习很刻苦,写得一笔好字。后来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太俗气,于是将“盛民”改成了“克勤”,但我和同学们依然习惯叫他从前的名字。盛民家住在公路旁,家里开有一个代销店。他经常带一些稀奇古怪的零食到学校里来,这让我们很是羡慕。
我和盛民那时经常一起跑步,在村间的大道上,两个人常常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说要将身体练得棒棒的,将来去当兵。我没有他那样远大的理想,只想将来有个好身体就行。初二那年,盛民家忽然从大田铺搬走了,据说是回了湖南老家。他后来给我写过一次信,我知道他光荣入伍了,再后来我们就渐渐断了联系,从此音空信渺,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如今,那些久远的事情已如过眼云烟,在我的头脑中只留下模糊的印记,但村庄里的一些人和事却又时时让我记起,难以释怀。